史太君總覺得賈赦是個不服管的,恐怕要惹事,沒想到,自家長子倒是闖出一片天,反而是其他這些什麼荒唐事都敢做,彆說禮義廉恥,連遮羞布都不要了。這麼想多少還是有點欣慰的,轉念一想,麻煩事又多了一樁,史太君簡直頭疼欲裂。
賈珍還沒發現他自己乾了什麼蠢事,隻是磕頭說:“以後絕對不再犯,老祖宗您大發慈悲。”
如果說是其他時候撞破奸/情,兩府直接要翻天,這節骨眼上,史太君根本沒工夫管那破事,她冷聲道:“我倒是想發慈悲,你去問問朝廷答不答應,萬歲爺答不答應!”
不對啊。
他和兒媳婦偷個情,怎麼就扯到國家大事上了。
“萬歲爺有那麼無聊?”
“……”
這畫麵太美大老爺有點不敢看,原來真的有人是蠢死的,到這份上,真是夠了。
史太君在氣頭上,很難能把事情解釋清楚,賈赦想了想,這事還得由他來說,“這事就放到一邊,先說要緊的,你可知道秦可卿是什麼身份?”
賈珍愣了愣,身份?
不就是蓉哥兒的婆娘和他的地下情人。
“你可知道今日太子拿了她的生辰八字給我測算,問秦可卿是不是會成為他的擋路石。”賈赦不是個喜歡繞彎子的人,他直接將話題點破,聽過以後,賈珍更懵了,他完全想不到太子會關心可卿。親家公隻是個不上台麵的小官而已,怎麼就入了貴人的眼?
瞧他這樣也不像是裝的,都是聰明人,就明白了。
秦可卿本人恐怕都不知道她的出身,要說的話,最可疑的是秦邦業,為什麼要去抱養這麼個女兒?這年頭都重視血脈延續,除非自己生不出,否則乾嘛替彆人養兒女?賈赦和史太君對了個眼神,要是這樣,事情倒是好辦多了。
“秦可卿她本姓朱。”這麼說其實已經很直白,賈珍還是沒反應過來,他問:“朱?”
瞧他蠢成這樣大老爺隻得將事情再重複了一遍,聽說自家兒媳是前朝皇室中人,雖然不知道親爹是誰不過可以確定崇禎皇帝朱由檢就是她祖父……賈珍沒意識到府上攬了多大的禍事,反而嘿嘿笑道,“我就說她那體貌,那才情,絕非常人。”到這份上才真是夠了,賈赦這麼淡定的也想糊他一臉,偷/情這種小事就算了,抄家滅族的大事好歹著點急。
“你想怎麼做?”
“……”賈珍才回過神來,“什麼怎麼做?”
“我說堂侄子你倒是清醒點,如今這天下是滿人統治的,江山是愛新覺羅家的,老朱家早就已經被一鍋端了,你那兒媳婦就是前朝餘孽,這事一旦傳出去,整個賈家都要給她陪葬,沒準四大家族都跑不了。”史太君難得看長子這麼順眼,他雖然人情有點淡薄,大事上還是拎得清的,在發現這事以後能不耽擱哪怕半天立刻回來商量對策,態度就很端正。史太君覺得自己對長子的認識的確太片麵了,他還是很有可取之處的。
同賈赦這種很能聽取彆人意見的相比,史太君就專橫多了,賈珍比她矮兩輩,有什麼值得商量的?“這女人不能留著,具體怎麼辦,由老大你來決定……為娘就把這事交給你全權負責。”
聽起來好像多信任他一樣,有好事就輪不到,麻煩來了就讓他頂上。換了彆的事,賈赦沒準直接要撒手不管,不過這回性質太嚴重,搞不好就要把自己搭進去。他是死過一次的人,能有還陽的機會不容易,要珍惜。“還是讓堂侄子表個態,畢竟是大房的人,總要問問當家的意思。”
兩人就看向賈珍,等著他開口,本以為他應該分得清輕重,顯然還是太高估了,賈珍就說:“反正可卿也沒有要造反的意思,不如就這樣,隻要不去揭發,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人蠢不要緊,關鍵時刻要拎得清,否則遲早要把命搭上,他這麼說,賈赦就看向便宜娘史太君。賈珍不點頭他可不會把事情攬過來,畢竟是彆人家的兒媳。這天之前,史太君的在賈赦心裡的形象主要還定格在偏心眼以及在賈寶玉相關的問題上胡攪蠻纏,直到她說出下麵這幾句話,讓人徹底改觀。
“你想清楚,是讓她乾乾淨淨的死,還是頂著同公公偷/情的汙帽子,卻不知蓉哥兒得知此事以後會是怎樣的反應。”這種話,史太君說著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她的確是個和善人,不過,事關賈家的生死存亡,沒什麼話說不出,沒什麼決定做不了。
賈珍這才變了臉色,“不!老祖宗您不能這樣!您這樣可卿她就……”沒說完就被史太君截了話,她還是那副姿態,靠坐在床上,轉過頭來看著賈珍,一字一頓清晰的說:“無論因為哪件事,她都必須死!”
榮國公賈代善死得早,這麼多年都是靠著史太君撐起這個家,偷情或者改嫁的想法她從未有過,秦可卿瞧著是個好的,沒想到竟這般不知廉恥,簡直丟了女人的臉。與公公牽扯不清這種事就足以讓她浸豬籠,加上前朝餘孽的身份,直接死了還是便宜的。
賈珍受了極大的打擊,他直接癱在地上,沒多會兒就痛哭流涕,比死了婆娘還嚴重,這模樣非但不能讓人心軟,反而會心生厭惡。賈赦懶得繼續看下去,他同便宜娘打了個招呼,就要離開,“既如此,這事就有我來安排,隻盼能將家族徹底摘出。”說完他轉身就走,無視院子裡丫鬟奴才探詢的目光,直接往君子彆院去,他修書一封,讓彆院裡的小童傳到四貝勒府,上麵倒沒寫什麼實際內容,隻是說有要事相商,希望四爺給個麵子,到君子彆院來一趟。
換了彆人,最多是遞帖子求見,玄門弟子底氣足,分明是他找四爺幫忙,還讓對方勞累。四爺看完信就要出門,他搭的是馬車,不多時就到了城南。進彆院以後,胤禛就被小童領到中院,雖然有十四效法在前,他倒沒懷疑賈赦會對自己做什麼,毫不猶豫的就進去裡麵,蘇培盛則被留在了院子外頭,攔住不長眼的奴才。
賈赦熱情的招待了四爺,先是為他解答了與德嬪烏雅氏相關的事,十五那日要進宮去收妖魂的事也不瞞著。想要得到幫助,就要付出同等價值的東西,這些消息應當足夠了。胤禛就說他額娘好像很不好,先是砸東西,這兩天已經開始點名罵其他妃嬪,為此,康熙很惱怒。賈赦也沒汙蔑德嬪,而是說:“德嬪娘娘恐怕是中了鬼牙子的邪道術,對這方麵我了解不多,那日粗粗看了兩眼心裡並不十分明朗。”
“……幾個月前,額娘就好像返老還童一樣,一天天年輕起來,竟似回到了二十年前,我想著恐怕是同這事有關,正常人怎麼能違反生長規律?”
“您這麼說也有道理,邪道士的確有許多法子永葆青春,不過,這是以生命為代價的。我給您舉個例子就好懂了,若一個人有七十年的壽命,用邪術回到年輕時的模樣,或許就隻能活到五十歲甚至更短,邪道裡麵有許多人都用這樣的法子,他們不怕早死,因為有法子向其他人借命。”
說到借命,四爺心裡就有了波瀾。
“若是陽壽儘了,用這種法子還能繼續活下去?”普通人恐怕感覺不到,對上位者而言這有極大的吸引力,胤禛一問賈赦就明白他的意思,點頭說是,瞧他心動了才補充道,“借來的命畢竟不是自己的,想要延續本來的態勢很難,雖然能活著,具體怎麼活誰也不清楚,若是兩命不相容,那簡直生不如死……在長生不死麵前,這些都不算什麼,我想說的是,若是用了這樣的邪術,死後再投胎進什麼道有什麼命就不好說。”
他這麼說,胤禛立刻就打消了原本的念頭,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而是說:“可有法子化解?”
“……的確有,能不能成功很難說,即便能,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不值當。”
胤禛扭頭看向他,“我是皇額娘養大的,對生母的感情本就弱半分,尤其在得知她並不喜歡我之後,母子之間更是有了鴻溝,無論怎麼說,我是額娘生下來的,既然有這個機會,我就還她一條命,以後再做什麼也能少幾分顧慮,遵從於本心。”
不愧是有帝王運的,這個說法真是對極了,四阿哥和德嬪之間的確沒什麼母子感情,他們相互膈應對方,即便如此,兩人也是欠債的關係,烏雅氏生下胤禛,後者就欠了命,若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老天爺也不能忍,他要是借此機會還上了,以後真能鬆快許多。“您這麼說,我就回去準備一番,在十五那日將問題一並解決,這回恐怕不止是放血那麼簡單,您有個心理準備。”
都是爽快人,胤禛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說:“你遞信過來就為此事?”
“不,在下有事想請四爺幫忙斟酌。”
往來這麼多回,交情也不淺了,胤禛將賈赦當成了某種程度上的知己,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他端起茶碗品一口,讓賈赦直接說。大老爺也不客氣,直接說:“我同寧國府是什麼關係您知道,就不多說,今日我得知一件事,我那堂侄媳婦秦氏是前朝皇室中人,崇禎的親孫女。”
噗——
要不是修養好,胤禛這會兒已經噴了。
得多淡定才能把這種事說得如此風平浪靜,好像隻是微不足道罷了,窩藏前朝餘孽是重罪,吵架都是輕的。茶是喝不下去了,胤禛咳了一聲,道:“到底是怎麼個前因後果,說來聽聽。”
這事賈赦已經想明白了,其實很簡單:“我彆院開張的時候您和好幾位阿哥都來幫忙撐場麵了,當時來的還有太子,我幫著測了個字,正是春。那字本來是極好的,可惜被秦字頭壓著不見天光,天作孽猶可赦,自作孽不可活,我就是太實在,果真提醒太子,讓他注意姓秦的人,恐怕要壞大事。我猜想他是意外得知我那堂侄媳婦屬前朝皇室,又聽說她如今姓秦,就有了防備之心,讓貼身太監拿著她的生辰八字過來,這才讓我瞧出端倪。”
太子知道的事處理起來有麻煩,好在他本事大,及早發現了這事,否則才要倒黴。胤禛琢磨一番,道:“他問的是什麼?”
“問秦氏對他可有妨害。”
“你如何答複?”
“說此人是女子,出身極好命途卻十分坎坷,幾乎不可能影響到他。”
胤禛自幼就和太子往來,他稍微琢磨一番就大概知道事情會怎樣,以胤礽的性格,對他有妨害的會立刻除去,若是沒有的話,有七成的可能會稟告皇阿瑪。前朝餘孽是每個皇帝都忌諱的,無論多麼英明偉大,賈家勢必要被牽扯進去,寧榮二府保不住是肯定的,賈赦會受到影響,不過不傷根本,他的本事足夠大,在皇阿瑪哪裡也很有信任度。
“事情瞞不住,太子鐵定會捅破,”不為邀功,也會用這個來吸引彆人的注意然後借機做點自己的事,“要想儘可能的保全賈家,隻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你親自將這事說給皇阿瑪聽,讓他相信賈家是無辜的,並不知道秦氏的來曆;第二,由史太君出麵,將她綁了送去順天府,大義滅親。不知者無罪,就算受點牽連,保全兩府問題不大。”
不愧是皇阿哥,想問題就是透徹,胤禛幾句話就把問題點破,賈赦想了想的確是這樣,比起自己想法子,二選一就容易多了,他並沒有立刻做決定,而是向四爺道了謝,準備將這番話傳到便宜娘那裡,讓她來琢磨。這種時候,任何的選擇都有可能產生不可挽回的影響,與其自己來承擔這個風向,不如推給彆人。
事關重大,賈赦沒敢耽擱,將四爺送走之後又折返寧榮街,同史太君密聊了半個時辰,終於拿定了主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