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房太太也是正妻,她死了,賈璉和王熙鳳是要守孝三年的。
說起孝期的規矩,最要緊的就是服飾、飲食以及行為方麵。後者又包括兩種,一是日常作風,不可以尋歡作樂,不可以搞什麼聚會;二是不嫁娶,不行房事。按照朝廷的規矩,婆娘死了,大老爺也要哀思一年,之後才能再次續弦,他身上的限製要少很多,也不用穿孝服,作風正派穿著素淨,彆往家裡抬人,彆把府中女眷搞懷孕……基本就沒事了。
至於賈璉、王熙鳳之流,其實也沒那麼嚴重,最緊要的是七七四十九天熱孝期,絕對不能有任何失格的地方,往後時間越長,基本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就算是在孝期讓女人懷孕,官府那邊是不告不理,退一步說,自首的話也能輕判。
彆看是在孝期,他們也有獲得情報的渠道,賈赦是真的在修身養性,看著倒黴婆娘入土,吃了散靈飯以後,他就整日在書房裡耗著,專心讀起古時候那些命理以及風水典籍來,每日看看星象,沒想彆的。賈璉雖然變了不少,如今也很沉得住氣,他終究到不了親爹那地步,守孝是真,同時他偷偷觀察著京城局勢,隨時準備在幕後出手。那些言論傳得沸沸揚揚的,賈璉不費勁就知道了,他雖然想不通父親那麼做的目的,也知道不是因為多看中填房太太。稍微有點腦子就能想到,以他的本事,若真的橫了心,要就人命還不容易?
賈璉試探性的將這番話說給大老爺聽,卻沒得到正麵回答,隻是說讓他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彆的多看,多聽,多想,少插手……京城不是那麼好混的地方,水渾著。
日子就這麼過,邢夫人死了一個月之後,太子和四阿哥同時解除閉門思過的狀態,回到朝堂上,他們做了深刻的檢討,康熙才大仁大義的原諒了兩個兒子,做皇子的就算犯了錯,輕點就抄律法,重點回去思過,再嚴重是禁足,事情鬨得很大才會圈禁,隻要不是謀反之類的罪名,要擼掉黃帶子也不容易。胤礽和胤禛倒是沒什麼損失,可哭了赫舍裡家,格爾分心裡苦啊,彆看京城百姓都認為他和卿婉是真愛,實際真不是那麼回事。身為爺們,尊嚴是最重要的,因為他是索額圖的長子,進百媚樓第一次就是卿婉招待的,身份擺在那裡,就算是貞潔烈女到他跟前也會百煉鋼成繞指柔,兩人雖然沒行魚水之歡,每次見麵重要暢談人生,卿婉沒說要贖身跟著他這樣的話,格爾分覺得這女人不錯,漂亮,有才情,能給他長臉麵,還識趣得很。他自然就把卿婉劃到自個兒的保護範圍之內,暗地裡幫她解決了很多麻煩,原主為什麼會挨打,不是格爾分有多愛卿婉,而是為了護麵子。
要是讓彆的爺們把他包的女人嫖了,以後還怎麼在京城裡混?
誰知道榮國府那個酒囊飯袋還有逆襲的一天,一年的時間不到,變得他爹娘都認不出。格爾分後悔過的,心驚膽顫了一段時間,賈赦沒去找他麻煩,後來就不想這些了,該怎樣還是怎樣。誰知道事情還沒完。
就算卿婉再漂亮,再懂情趣,再會伺候人,她就是個青樓女子。就算貞操尚在,就算走的是高雅的路子,那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他自己的確不夠出息,不過好歹也是索額圖的長子,在相當程度上能代表赫舍裡家的體麵,讓他娶個青樓女子做側福晉,臉都打腫了。
男人都這樣,喜歡在外麵玩,喜歡漂亮女子,心裡卻劃出了三六九等,將不同的人擺在不同的位置,鮮少有亂來的。
自己家就已經是悲劇,萬歲爺還發了聖旨,要接孝懿皇後的親妹妹進宮,為貴妃。自康熙原配死後,赫舍裡家在宮裡就沒有人了,本來,都是後族,佟佳氏、鈕枯祿氏同他們也差不多。康熙三任皇後,少年時是赫舍裡氏,同她生了胤礽,她死後娶了鈕枯祿氏,她死後,又搞出個溫僖貴妃,都是一家子。同溫僖貴妃同期的就是佟佳氏,這位死在二十八年,剛剛封後,沒來得及鳳袍加身就死了,之後五年,溫僖也去了。
也就是說,曾經輝煌一時的三大家族,在宮裡直接沒了人。
保持這個平衡,大家都能接受,畢竟誰也不占便宜,尤其赫舍裡家,他們還有太子胤礽可以支持,現在好了,小佟佳氏進宮,還是那麼高的身份,直接就冠絕後宮,這是要重新洗牌的節奏。前朝和後宮是緊密相連分不開的,小佟佳氏一旦進攻,她娘家的氣勢就會上來,佟家風光了,也能給她做倚仗,這道封妃的聖旨讓赫舍裡家很不是滋味,唯一欣慰的就是她年紀輕進宮晚,貴妃的身份不能直接轉化為在後宮之中的勢力,再說,她生不出阿哥這話是賈恩候說的,絕對準,也就是得知此事以後,索額圖心塞的程度才勉強緩和下來。
赫舍裡家就低調起來,太子重建天光,他並沒有立刻搞出大動作,而是去感謝了四阿哥胤禛,說什麼雖然沒能成功,甚至還牽連到自身,他的心意已經傳達到了。
四爺其實根本不是為太子著想,他是按照康熙的吩咐,給自己找了個被處置的理由,要想救額娘,他被迫要虛弱一段時間,不便在人前現身。雖然並沒有救太子的心,聽到這番話,他也沒覺得慚愧,揭自己老底。胤禛就說:“二哥是太子,是儲君。”沒有後話,卻讓胤礽深深感動,這年頭,完全不肖想皇位,能夠巴心巴肺對他的真是太少了,四弟大善。
他們聊了一會兒,就各自回府,四爺回去之後就斟酌著寫了一封信給賈赦,就烏雅氏,問了他幾句,雖然邪術已經除去,皇阿瑪並沒有放她出來,還是在禁足,對生母,胤禛的感情已經越發淡薄,他想知道的不是親娘能不能恢複容貌並且長命百歲,而是想要得到一個準信,那日的法事做得很成功,他已經還了親娘一條命。
德嬪生他,卻沒有用心教養過。
養母佟佳氏死後,他活得心酸,即便如此也不能抹殺生恩的存在,說得簡單點,沒有烏雅氏就不會有他這個人。胤禛覺得就要這麼耗一輩子,沒想到竟然有償還恩情的機會,德嬪被邪道士誘導,玩壞了自個兒,她在快速的折損陽壽,在床上躺一個月能讓她活蹦亂跳回來,也算是值了,至少以後在應對親娘親弟弟的問題,他能狠心一點。
彆看胤禛總是冷著臉,對親近的人他的心很軟的。
接到四爺的手信,賈赦並不覺得意外,他肯定的回答了胤禛提出的問題,同時隱晦的點出,四爺與德嬪娘娘的母子情義不會撐到最後,短時間內應該還會出現變故。胤禛多聰明的人,將這陣子發生的所有事連起來一想,心裡就有數了。
若是從前的狀態,脫離親娘德嬪他多少會過不去,如今就不會了。
往後隻等了一個多月,就到了欽天監選的吉日,小佟佳氏被風光的抬進宮中。康熙一直覺得,不到雙十年華的妻妹應該會像孝懿皇後初初進宮的模樣,她們臉有五分像,氣質卻不同。已經死了的那位是芊芊弱質,雖然是滿人,身上卻帶了許多漢女的氣息,她當初對愛情抱著幻想,希望能同表哥長長久久的作伴,能給他生兒育女,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最後這點她到是做到了,膝下卻隻有個早夭的女兒以及從烏雅氏那裡抱來的兒子,她想著再等等,老天爺不會太殘酷,總能生出一個來,卻終究沒有那樣的命。
孝懿皇後雖然背地裡動了不少手腳,在康熙跟前還是柔弱可人的,這回進宮的小佟佳氏卻很不同,她已經褪去天真幼稚,氣質柔和,眼神堅定,她不幻想太多,這三個月時間,從夢碎到重新抓住生存的信念,她已經養出了後宮妃嬪應有的心態。因為知道自己生不出兒女,就不會去嫉妒,因為知道會半路接手彆人的,那也是她重要的機緣,小佟佳氏已經做好準備,無論表哥將誰記到她名下,無論對方出身寒微與否,都不計成本的對他好。
人要活得好,最重要的不是出身高貴與否,而是拎得清。本來,德妃應該有相當輝煌的人生,她卻被皮相所迷惑,走上錯路,對親兒子還擺出那樣的態度。是她不要,再三推拒,康熙看到老四的辛苦,不忍他付出沒有回報,這才想出這樣的法子。
胤禛很好,她不要,有的是人想接手。
對小表妹,康熙還是很滿意的,她在床上很配合,心性也好。他讓暗衛觀察了一段時間,反饋回來的消息都是那樣,每日到慈安宮去看太後,陪她聊天。年紀雖然不大,在妃嬪們跟前很端得起貴妃的架子,賞罰分明,規矩立得不錯。太後以及康熙都沒開口,他們還在觀察階段,小佟佳氏也穩得住,並沒有去抓權勢,隻將自個兒分內的事做好,管理後宮的事大多還是三妃在做,她沒有不滿……
她看得清自己的身份,知道應該做什麼樣的事來匹配,心裡頭門清。
對小佟佳氏,孝惠太後讚賞有加,康熙也很滿意。她進宮一個月之後,某個侍寢的夜裡,兩人翻滾完之後,康熙就說起胤禛的事。小佟佳氏是孝懿皇後的親妹妹,是康熙的妻妹兼表妹,有這層關係在,她同後宮其他女人自然是不同的,在她跟前,康熙尤其放鬆,能說一些實在話,德嬪烏雅氏和胤禛之間的糾葛隻要是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沒什麼好隱瞞的,康熙大致提了幾句,就直接問她,可願意接手老四。
根本不用問,整個佟家都在等這一刻。
他們就想看看到底哪位阿哥能有賈恩候說的那種大作為,沒想到竟是胤禛。佟佳氏是千萬個願意,不過姿態還是要擺的,她眉眼低垂,像是在考慮。康熙心裡其實已經有了決定,是不容質疑和更改的,會開口問她隻是希望表妹能對胤禛好,不要成為第二個德嬪,他喝著茶等,也沒過多久,小佟佳氏就抬起頭來,“四阿哥是姐姐從很小一點養大的,沒能看著他娶福晉,生兒子,姐姐心裡肯定是惦念的,我很願意做胤禛的額娘。”
她沒說自己為什麼猶豫,康熙也能猜到,他伸手將小表妹攬入懷中,道:“你不要想太多,以後還會有阿哥的,老四那邊多擔待。”這擺明是睜眼說瞎話,他比誰都清楚,小佟佳氏是不能生的,他和太後都不願意。趴在他懷裡的女人也勾了勾嘴角,額娘說的真是對極了,若不是提前知道自己的命格,這回她保準已經腦子不清楚,男人在床上說的話聽聽就行了,不要當真。他能對你說甜言蜜語,對其他女人也是得心應手的。
第二天,康熙再次去慈安宮同太後商量,得到肯定回答之後,他頒下聖旨,再次扯出德嬪跟前的太監行刺那事,又說德嬪對禁足不滿,在殿內砸東西發泄,廢話一大堆之後,終於扯到了重點上。就是說他質疑烏雅氏的品性,又感念孝懿皇後,當初是怎樣對胤禛好,決定改老四的玉牒,將他記在佟佳貴妃名下……
那道聖旨寫得洋洋灑灑,讚頌孝懿皇後,訓斥德妃,又說小佟佳氏德行好,受太後娘娘肯定的。老十四在禁足,他不知道這事,聖旨隻發到永和宮、佟佳貴妃以及四爺跟前而已。德嬪烏雅氏雖然不待見長子,也沒想過要把他推給彆人,在宮裡混就是這樣,自己多個兒子就能多條路,讓彆人多個兒子那就是多一道催命符,老四本就是個沒良心的,對她這個生母和十四這個親弟弟一點也不好,他們出事之後沒見他想法子解救,反而上趕著去拍太子的馬屁,還拍到了馬腿上,牽連自身。
這種兒子,放在自個兒跟前的確鬨心,成了彆人家的,她更是寢食難安。玉牒改了的話,她就永遠彆想把人要回來,就算是生母,也就是陌生人一樣的存在,以後要是和老十四對上,指不定會下怎樣的死手。
“不!我沒有謀反,我是被陷害的,我要見萬歲爺!”
“你們不能奪走我的兒子,不能!!!”
……
她就是嚎兩聲,心裡是恨極了,也知道兒子要不回來,麵子還是要顧的,不哭幾聲顯得她多不待見長子一樣。德嬪雖然努力在保養自個兒,效果並不好,讓她以這樣的姿態去見康熙簡直是自絕前路,就這麼兩聲,傳旨的太監就開口了:“萬歲爺想到娘娘會這樣,特地吩咐奴才,若您求見的話,不用阻攔,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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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這樣?
被禁足過的那麼多,哭過吼過的也不少,每次都被駁回,讓她們繼續閉門思過,怎麼到她這兒就不靈了?烏雅氏乾笑兩聲,道:“萬歲爺日理萬機,這等小事也不用麻煩……”
要是從前位列四妃的時候,誰敢給她臉色看,如今世道變了,在康熙跟前伺候的都知道,烏雅氏就算有謀略有野心能忍,他也很難翻身,改玉牒讓四阿哥跟著佟家貴妃就是個信號,到這份上他們就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沒等烏雅氏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娘娘莫讓奴才為難,萬歲爺說了,好些時日不見,他多少也有掛念,請吧。”
出來接旨的時候,德妃是蒙著臉的,壓根沒讓傳旨太監看見,要去見康熙就不同了,她還敢遮?烏雅氏本人心裡清楚得很,以這樣的陋顏站在康熙跟前會有這樣的下場,即便那太監再怎麼堅持,她也沒敢鬆口,又說:“本宮身體抱恙,恐怕過病氣出去,又擔心汙了萬歲爺的眼,麻煩公公回去說一說。”
雖然她失勢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德嬪遞出一個錦囊,那太監掂了掂,可算是鬆了口,“既然如此,也沒有辦法,娘娘進去歇著吧,雜家回了。”
回去之後,那太監果然將德妃這番話老實傳給李德全,作為康熙跟前的第一紅人,也是宮裡頭的太監總管,對於各宮的事,李德全都了解得很,再說,賈天師做的那兩場法事以及四爺的情況,他最清楚不過,為的不就是德嬪娘娘,按照賈天師說的,命是保住了,臉也毀了。李德全沒細問,就接受了這個說法,擺手讓他退下,自個兒進內殿將情況稟告萬歲爺。
聽李德全說了烏雅氏的反應,康熙皺了皺眉,半晌才說:“老四那邊是什麼反應?”
阿哥和妃嬪孰輕孰重李德全還是分得請的,尤其,經曆了那兩場法事之後,萬歲爺對四阿哥胤禛的印象頗有改觀,直接將他列入大孝子名單,報告同四爺相關的事,李德全就慎重多了,他說:“四爺並沒有過激的反應,很平靜的接了聖旨,去永和宮磕頭了。”
這的確是胤禛會做的事,德嬪做得那樣過分,母子之間的感情不知道多寡淡,老四豁出去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想要救她,換來的隻是各種難聽的話,老四在府中修養,不知道,永和宮那些醃臢事他卻一清二楚。生恩已經換上了,這種額娘不要也罷,小表妹雖然年紀比老四還輕,她是孝懿皇後的親妹妹,出身高貴,有分寸,擔得起自己的信任。
胤禛就想起兩個月前,賈赦寫的那封信,的確是成真了。他同生母德嬪的情分已儘,注定會有新的機緣,做佟佳貴妃的兒子同德嬪的兒子相比,高下立見。胤禛心裡頗有解脫的意味,想著去磕個頭,了卻此事,他到德嬪宮殿的屋簷下跪著磕頭,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不顧裡頭的冷哼之聲,轉身就離開了永和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