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闕再次有了意識已經是第二日了。
他看著周圍熟悉的布局,腦子裡一片混沌。
他隱隱約約記得,昨晚,他將那奇怪的女子扔在了劍淵,之後,便禦劍歸來。
但是,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無闕攏了攏自己敞開的衣襟,隨意拿了發帶將長發束起,起身打開不遠處的小窗,看了看自己靜謐的住所。
是他的錯覺麼?
他怎麼會突然昏睡這麼久?
當真是奇怪。
門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道君,弟子是來送您今日要穿的衣物的。”
“將衣物放在外麵的隔間便是,本君過會兒自己去拿。”
這是一個負責他平日衣物的小弟子,每日這個時候,總會按時將他的衣物送來。
今日也如同往常一般。
此時無闕的眸光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沙漏,這個時辰,好像比平日裡晚了一些。
“今日怎的晚了一些?”
“哦,昨晚遇見道君晚歸,道君不是說讓小的晚一些送衣物過來麼?”
“是麼?”
無闕對此,卻是沒什麼印象。
他仿佛成了一個醉酒的人,對於昨晚的記憶都混混沌沌、模模糊糊。
當真是他記錯了嗎?
小弟子的聲音再次從屋外傳來,他道:“道君,已經將您的衣物準備好了,宗主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說是讓您過會兒去找。”
無闕此時已經換好衣物從屋內走出,他對著那弟子點了點頭,說道:“嗯,此時本君已經知曉,今日麻煩你了,過會兒記得自己去領一下這個月的貢獻點。”
小弟子恭敬地答了聲是,便退下了。
無闕也整理了一下儀表,推開門前去太極殿。
路上遇見了幾個似乎是前來打掃的小弟子,小弟子對他恭敬地行了禮,便離開了。
無闕本就對自己府邸的事情不甚上心,多了幾個小弟子也隻當他們是受了宗主的吩咐前來打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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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殿。
無闕來到了太極殿,看著掛在殿上的木製牌匾,似有所感,隨即歎了口氣,推門而入。
殿內隻有逐臨一人坐在主位之上。
無闕行了一禮,說道:“宗主安好。”
逐臨的麵目比之九十年前,倒是未顯蒼老,但是原本的烏發,卻染了不少霜雪。
整個人都看著有些頹靡。
“無闕你來了。”逐臨溫和地說道。
無闕點頭。
逐臨示意他坐到不遠處給他準備好的位置上。
“不知宗主尋我何事?”無闕開門見山地問道。
逐臨歎了口氣,說道:“你斷絕祈家的婚事,當真已經決定了嗎?”
無闕道:“已經決定,我本無意於男女之情,一心隻為修的飛升成神之道,這婚約,本就是耽誤了對方。”
“嗯,那也好,早前,也確實是我太過心急了,我是看著你長大的,總歸有一些身為長輩的擔憂與著急。”
“我自然是知道宗主為我憂心,隻是無闕當真不需要這婚約,倒是辜負了宗主大人的美意。”
逐臨搖了搖頭,臉上帶了笑,說道:“無闕同我說話無需這般客氣,過些時日你這修為便是要超了我的,按修為,說不定還要再改個稱呼了。”
“宗主大人說笑了。”無闕一直是一副進退有度的表情。
“對了,說起這個,前兩日你是出門曆練了是麼?”
“嗯,找了個任務,同那些師弟師妹們出去尋了一些靈草。”
“可有所突破?”
無闕點了點頭,說道:“確實誤打誤撞,有所感悟。”
逐臨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當真是大善,說起這個,你可知道那蓮方秘境即將開啟?”
“自是知道,這個秘境百年開啟一次。”
“我今日找你來,便是說這件事,過段時日,想讓你去那秘境看看。”
無闕皺了皺眉,想不通為何讓他去此秘境。
這個秘境,倒是適合金丹期左右的去闖闖,他如今的修為,確實不必去那個秘境。
“這個秘境,確實不是你這個修為去的,我……是有一事相求。”
無闕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他直截了當地說道:“什麼事情,宗主直說便是。”
“你知道,逐塵這孩子,也快結嬰了,但是我怕這孩子過不了雷劫……”
“您是想讓我帶阿塵去秘境渡劫?”
“嗯。”
無闕思忖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答應了。
逐臨激動地朝他行了個道禮,說道:“多謝無闕相助,原本,我是想親自帶那孩子去的,但是這段時日……”
“宗主大人,我知道的,必定不負所托。”
無闕之後又同逐臨聊了一些關於逐塵結嬰的事宜,便離開了。
離開之後,逐臨的表情卻逐漸地灰暗了下來。
“你這是怎麼了?”
一道沙啞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秘境……當真有辦法讓阿塵順利渡劫?”
“嗬嗬……自然是有的,之後,甚至可以改了逐塵的命格,讓他求得長生大道,代替無闕成為這玄靈界第一人。”
逐臨沒有說話。
“怎麼了?這還心軟了?瞧瞧,就是你這副模樣,讓弱弱丟了性命,你再繼續下去,連弱弱的骨血都護不住!”
被抱怨的逐臨袖中的拳頭不由得握緊,掌心也已經溢出了血漬。
不,他不能如此。
他不能在辜負了弱弱。
“是啊,就是這樣,好好想想,心狠一些,這未來之事,方能改變。”
幾息之間,逐臨的烏發又白了幾分。
他回眸看了一眼如今正懸掛在殿內之上的牌匾。
那是弱弱送他的最後賀禮。
弱弱隻是凡間的一個木匠之女,明明隻是個小姑娘,卻偏偏要拿起刮刀,做這些男子粗笨的活計。
當年的他太過固執,偏要將她拉上修行之途,改了她的命格,逆了她的人生。
若不是他,她現在說不定已經尋到了如意郎君,過上了最為美滿的生活。
可惜,沒有如果。
他太過固執。
而弱弱亦是太過決絕。
兩個固執的人相撞,最終即便迸發出最為絢爛的煙火也不過轉瞬即逝。
是他太貪心了……
而現在的他,愈發地貪心。
想要緊緊揪住這最後與弱弱相關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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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閣。
逐塵坐在屋內的窗邊,陽光斜射而入,他麵前的小幾子上擺了一個不大的金鐲。
金鐲之上的陣法,讓他有些好奇。
這金鐲,好像就是當時扣在幼崽腳上的金環。
隻是他當時的注意力,全都在幼崽的鈴鐺上,一時之間,倒是忽略了這金鐲。
金鐲的模樣普通,看上去並沒有非常大的特色,隻是其中陣法紋理玄妙,若是同那冰鈴鐺比較,冰鈴鐺恐怕遜色了不止三分。
他將這金鐲放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頓時覺得有些神清目明,無闕垂眸,自言自語道:“未曾想,還是個定魂的法器。”
就是不知,這定魂的法器,為什麼會到在一隻失蹤了九十年之後的幼崽身上。
逐塵也知道這必定不尋常。
即便因為他極好的記憶力,辨彆出了這隻幼崽,但是九十多年未曾改變的普通幼崽,想想,亦是不可能的。
正當他陷入了沉思之時,外麵的仆從進來稟告道:“主子,無闕道君來找您了。”
逐塵聽了,應道:“快讓師兄進來罷。”
仆人應是。
不一會兒,無闕便被仆人帶了進來。
進門之時,無闕就看到逐塵在把玩一個金鐲。
“阿塵。”無闕叫了一聲。
“師兄。”
逐塵聽到無闕在叫他,也立刻應了一聲。
“今日師兄倒是得空來我這兒了。”
逐塵將鐲子擺到一旁,就開始找仆人來幫無闕上茶。
無闕坐到了逐塵對麵,仆人幫他倒了杯茶水,茶湯清透,隱隱約約還透了一些靈氣,他接過道謝。
“今日,宗主來尋我,讓我改日帶你去那蓮方秘境。”
聽到蓮方秘境,逐塵心中也有了幾分了然。
他知道父親想做什麼。
他有些無奈。
可憐天下父母心,他何嘗不懂?
這些年父親為了他的修煉,已經忙活許久,如今又要麻煩師兄。
“師兄已經答應了?”
逐塵抬眸看著無闕,盯著他的眼睛詢問。
無闕同樣看著眼前這個虛弱的青年,其實他早就看出逐塵有早夭之相,隻是因為宗主,硬生生地拖著罷了。
多年的相處,無闕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逐塵苦笑了一聲,道:“過會兒我去看看父親。”
“你也無需太過擔憂,所謂命途一說,本就是瞬息萬變,或許蓮方秘境就是你的一線生機。”
“咳咳——”逐塵劇烈咳嗽了起來。
無闕連忙對著旁邊的仆從說道:“還不快些去拿藥。”
仆人立刻轉身翻找藥箱,無闕也幫著遞了碗茶水給他。
仆人拿了藥回來,將要喂給了逐塵,逐塵吃了之後,臉色也好了許多,但是原本蒼白瘦弱的樣子,經過這麼一發病,一時之間,也好不了多少。
“無需憂心。”
同時逐塵對著無闕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太過於擔心。
無闕看著這個他自小一起長大的師弟,心中也有些感慨,他的成長確實不易,幼年喪母,那時已經是知曉世事的年紀了,恐怕心中比之常人,更加的難受罷。
他雖說無父無母,但是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總歸是有所體悟的。
“師兄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無闕搖了搖頭,說道:“本就隻是想找你確認一番關於去蓮方秘境之事,現在你的身體不舒服,便改日再說罷,不過……”
“不過什麼?”
“你昨日帶走的那隻幼崽可還好?”無闕想了想,還是詢問了一句。
逐塵略微沉默了一會兒,看向無闕,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幼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我已經差人去尋她了。”
無闕也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