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澤還不至於分不清先後順序、輕重緩急。
決定權又回到
了廖杉手裡,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像一場毫無準備的意外,一下子把她弄懵了。
在此之前,廖杉覺得自己是堅定的抵觸生育這件事情,好像從頭到尾這事對女性就沒有任何好處,她甚至想過,這種苦頭為什麼是專屬女性的,為什麼不能男人來生孩子?
在知道自己意外懷孕後,廖杉的腦子突然空了,又像是有人拿著支黑色水筆無序的胡亂畫著,亂七八糟,她不知道了。
生活或有難題,但工作仍要繼續。
轟炸機作為比戰機更為大型的飛機,加上考慮雷達、人員坐席調整的需求,前機身都進行了重新設計,沒有了戰機的全透明玻璃觀察艙蓋,改為機身觀察窗,登機梯也重新設計到了機身左方側開門進出。
這就意味著彈射座椅彈出的拋艙蓋設計也需要重新研究,廖杉想的辦法就是在機身頂部設計三個小型的艙門,來配合新的彈射係統使用。
她在車間和師傅溝通艙門蓋的工藝,一忙就到了中午,廖杉把工藝規程書合上,“行了,郭師傅,你們先去吃飯吧,我們下午再繼續做。”
車間裡的工人熙熙攘攘的往外走,廖杉收好資料,轉身就看到了剛好走進來的廖愛黨。
飛機廠食堂後麵有個小山坡,不算很高,但能看到下麵的眾多廠房,廖杉坐在山坡的草地上,望著下麵來來往往的人們發呆,陽光暖洋洋的,春天清涼的風拂過她的臉頰。
“二哥,你是來勸我的嗎?”廖杉抱著自己的腿,問道。
廖愛黨坐在廖杉的旁邊,“安安確實是讓我來勸勸你,但我覺得勸也沒用,你從小主意就大,你真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就像當年爹不讓你讀書了,你不還是找到辦法去上學,還一下子考上了大學,打了家裡一個措手不及。”
廖杉不禁笑起來。
半晌後,她臉上的笑意收攏,喃喃道,“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娘。”還有她現代時的媽媽。
廖杉靠到二哥的肩膀上,望著無雲的蔚藍天空出神,“娘生大哥的時候才二十歲,生你的時候也不過二十三歲,生我的時候是二十五歲,都比我現在還要小,她怎麼就不害怕呢?”
不像她,廖杉既怕生育的痛,又怕擔起一個孩子未來的責任。
廖愛黨想了想,“應該還是怕的吧,那時候條件也沒有現在好,生孩子都是在家裡生,全靠村裡的接生婆。”
“但有了小孩後,我感覺也能理解些他們了,”廖愛黨繼續說,“娘應該也沒想太多,估計隻是想著把這個孩子帶來看看這世間。”
“能夠看看這藍天、感受這溫暖的陽光,健健康康的長大,一切就都值得了。”
他側頭看向廖杉,“她那時候要是知道你長大後會是這麼好,肯定是高興、欣慰大於害怕。”
廖杉靜靜地聽著。
“早些年娘還盼望著你為她爭光,”廖二哥笑起來,“你是不是又忽悠她了?有段時間她出門隻說是你廖杉的娘,提都不提我們哥幾個。”
廖杉輕
輕笑起來,“我和她講,有個造飛機的女婿,不如有個造飛機的閨女,閨女才是她生的。”
但現在這些娘都不看重了,”廖愛黨看著廖杉,認真的說,“娘很想你。”
廖杉眼圈發紅,聲音輕的仿佛會被春風帶走,“我也想她。”
她既想陳美芬,也想她現代時的媽媽。
晚上下班後,王川澤在研究所等廖杉從車間回來,一見到她,其他人可能看不出她麵色如常下隱藏的端倪,但他卻看出她鼻子帶著淡淡的粉色,一看就是哭過了。
無聲的歎了口氣,王川澤陪著廖杉去食堂吃過晚飯,兩人回到家,王川澤就對她說,“不要了吧。”
他垂著頭,低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王川澤心裡難受,他明明不想讓廖杉受到一點委屈的,可現在這種情況偏偏是他帶來的。
沉默片刻後,廖杉搖搖頭,反而問他,“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膽小鬼?”
“怕會影響我的事業,明明已經喜歡上你了,卻還是拒絕你。”廖杉說道,坦誠的展現出自己怯懦一麵,“因為害怕生育的痛,明明你都願意為了我結紮了,可我還是不敢生孩子。”
王川澤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住,下頜抵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怎麼會,我認識的廖杉明明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她是村子裡的驕傲,是研究所的骨乾,技術上的難題難不倒她,生活上的小坎坷也不會絆倒她。她也不必十全十美,我愛她閃閃發光,也愛她的不完美。”
“彆給自己那麼大壓力,”王川澤倒是看得開,“既然之前我們就沒有期望過它的到來,現在也不過是修正回去。”
廖杉呼出一口氣,手搭在他的背上,“嗯。”
*
仔細了解過流產的事宜後,做好一係列檢查,提前半天禁食禁水,李易安拿著術前須知書,她看著低頭簽字的廖杉忍不住在心中歎氣,隻覺得可惜,這孩子要是能來到這個世間,繼承了父母的基因腦子肯定差不了,也不知道會更像杉兒一些是個小促狹鬼,還是更像王川澤一些是個小正經人……
李易安收回術前須知書,收攏思緒,想這些也沒用了。
王川澤握了下廖杉的手,無聲的給她力量,然後看著她跟著護士、醫生進了手術室。
廖杉在手術室門關上的前一刻回頭看了一眼,王川澤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看上去竟有幾分孤零零的。
“先躺到手術床上,等下準備麻醉了。”戴著口罩的醫生說。
廖杉一轉身,看見了手術室裡的窗戶,像一個畫框一樣將藍天框了起來。
她思緒不禁發散,這麼藍的天空,可惜這孩子看不到了……
李易安見廖杉看著窗戶出神,解釋道,“這窗戶是有用的,手術室在三樓,遇上緊急需要用血包的情況,就可以從窗戶吊著繩子放下去一個木盒,樓下血庫的同誌按照要求把配血單上的血配齊放進去,手術室再取上來,這樣比走樓梯跑上來用時要更短,省時又省力。”
廖杉回過神來,點點頭,正準備去手術台上躺下,見一個護士在整理等下要用的器械,手裡拿著的銀色卵圓鉗晃過冰冷的光。
“等等,”廖杉猛地坐起來,她知道流產手術是通過鉗刮清宮的方式,隻是沒想到會是這麼大一個鉗子,“等下是用這個鉗子?”
主刀醫生點點頭,“對啊。”
王川澤在手術室外坐了沒一會兒,就見門又打開了,廖杉自己走了出來,他詫異,“這麼快?”
李易安跟在廖杉後麵出來,無奈的笑笑,“就沒做,連麻醉藥品都還沒來得及拆封。”
廖杉已經想好了,這次是真的堅定下來,她看著王川澤,說道,“我把決定權交給這個孩子,如果在未來我工作中自然流產了,那就是我們無緣;如果它能活到生產,那我就生下來。”
她會試著,做一個勇敢的母親。
她想讓這孩子也看看,藍天是和平又寧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