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昭見他在意,於是抬手給他看:“也還好,沒滑到大動脈。”
“劃到大動脈你還指望我來拉你?救護車這會都得在酒吧門口等你。”陳時明按捺著脾氣,沒想跟他吵,又問:“抽煙呢,誰教的?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陳其昭:“我沒抽煙。”
他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麼說:“……就拿著玩?”
陳時明險些被氣笑,玩什麼不好,玩煙?
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沒有後話。
時隔這麼多年,陳其昭發現他跟陳時明說話也還那樣。
這種牽強的理由他自己都不信,更何況陳時明。
果然,兩人沒再交談,車內重歸寧靜。
車窗外風景穿梭,陳其昭微微側目,默不作聲地打量著陳時明。
比起上輩子車禍後那個滿臉胡茬神情抑鬱、最後吞藥死在某個雨夜的男人,這時候的陳時明意氣風發,早就已經在陳氏集團站穩了跟腳,手段與智謀讓人折服,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天之驕子,自負驕傲,人人敬仰。
活該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鬱鬱而終。
不過現在……
父母未查出重疾,大哥還沒遭遇車禍,陳家依舊風風光光,而那些導致陳家破產的罪魁禍首還縮在陰溝裡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陳其昭低著頭,無聲地笑了下。
他的18歲,是一切還未發生的年紀。
-*
夜間,陳家彆墅靜謐,車緩緩地駛進車庫。
陳時明已經下車了,見陳其昭沒動,問:“怎麼?不打算下來?”
陳其昭沒說話,跟著他下了車。
夜間安靜,車庫旁邊就是後花園,鵝卵石上的路燈很亮,照亮了這一方角落。陳其昭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這些景物上,一晃好像過去很多年。
陳時明與管家說著話,走出去幾步發現陳其昭還站在花園裡,他目光微沉。彆的不說,今晚的陳其昭有點過分安靜了,白天跟他吵架的時候還理直氣壯不可開交,剛剛在酒吧裡,好幾次交談都有吵起來的苗頭,換在以往陳其昭早就翻臉了。
“大少?”管家見陳時明沒動,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看。
陳時明道:“他的手受傷了,給他重新處理下傷口。”
酒吧那種地方,傷口也不知道認真點處理。
陳其昭回過神的時候,陳時明已經走遠了。
燈火通明的彆墅仿佛熱熱鬨鬨,他的目光在光點處停留片刻,很快就走了過去。
剛推開門,就聽到客廳裡的討論聲,會客廳的沙發上美婦人正在與陳時明說話。
似乎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美婦人遠遠看來,見到陳其昭的時候馬上招手:“昭昭,快過來。”
陳其昭微微張口,莫名的情緒從他心口湧出,腳灌了鉛般難以動彈。
坐在沙發上的人不是其他人,是他的媽媽張雅芝。她今年已經將近五十,麵容姣好,保養得像是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完全不見老態。
陳時明餘光瞥到還杵在對麵的陳其昭,同張雅芝道:“我先上樓休息了,你早點睡。”
張雅芝就沒留大兒子,伸手朝著陳其昭招手,“昭昭?怎麼不進來。”
陳其昭微微斂了斂情緒,走了過去。
人很精神,會說會笑,這樣的張雅芝隻活在陳其昭的記憶裡。
他已經好多年沒見到張雅芝了,如今見她健康的模樣,總會想起上輩子病床前那個乾瘦病弱的女人。
管家拿著醫藥箱過來,張雅芝才知道陳其昭的手在酒吧弄傷了。
“怎麼弄成這樣,消毒了嗎?”張雅芝兀自接過管家的醫藥箱,不忘交代兩句:“老張你把我眼鏡拿來,還有我從國外帶的那瓶消炎水。”
陳其昭道:“就點小傷口,沒那麼誇張。”
張雅芝瞪了陳其昭一眼,“什麼小傷口,這種傷口一不小心是要留疤的。”
她說著忽然咳了一聲。
陳其昭神情一頓,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怎麼咳嗽了?”
張雅芝沒抬頭,幫他清洗掉手臂上的藥水,“有點小感冒,說話嗓子就癢。你彆動,等媽媽把這個洗掉。”
陳其昭盯著張雅芝,語氣微沉:“你看醫生了嗎?”
“吃過藥了。”張雅芝摁住他的手,“彆動了,傷口清理完再上點藥。”
陳其昭臉色難看,語氣強硬了幾分:“你明天跟我去趟醫院做個體檢。”
“好端端的做什麼體檢,我又沒什麼病。”張雅芝被陳其昭突然強硬的語氣激起幾分抗拒,深感莫名:“再說都快好了,咳咳就是說話有點癢,過兩天就沒事了。”
陳其昭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對,他已經很多年沒跟家人交流過,也想不起來當年自己是怎麼跟父母交流,唯一記得的就是差點把家人氣個半死。
他強硬慣了,後來又是習慣發號施令,從來就沒服軟跟人說過話。
可這會看到張雅芝,想到前世已經氣了這人一輩子,他的情緒與語氣不覺就鬆了幾分:“媽,嚴重感冒會引起肺炎。”
張雅芝知道陳其昭的性格,這孩子說話直來直去,正值叛逆期,白天還剛跟陳時明吵過架。她心氣著這孩子不知輕重在外麵惹禍,被這無厘頭的要求搞得也有點情緒上頭,正想說一說陳其昭,卻忽然看到麵前的男生微微低頭,原先的戾氣散了些許,說話的情緒鬆了下來。
陳其昭的臉孔本來就乖巧,隻是很多時候性格壓過了外貌給人的第一觀感。
這會他聲音裡少了剛剛說話的那種不容拒絕,帶上幾分退讓與妥協,張雅芝剛剛莫名的情緒馬上就下去了:“嚴重什麼?我咳嗽兩聲就嚴重感冒了?你這孩子,儘想些有的沒的。”
張雅芝上輩子就是查出了惡性腫瘤,惡化非常迅速,在他爸陳建鴻死了之後沒多久也跟著走了。平時很健康也愛打扮的一人,說沒就沒了,但凡他們注意到張雅芝平時的異樣,提前兩年帶她去做全麵檢查,最後也不會拖到那種結果。
現在彆說小感冒,就算張雅芝沒事,他都得拖著人去醫院做個全麵檢查。
陳其昭見張雅芝態度不鬆動,聯想起後世遇到的那些年輕人跟父母交談的方式,儘量放低語氣:“我同學父母前段時間就查出了問題……而且我這兩天身體有點不舒服,你明天跟我去醫院做個體檢,行嗎?”
張雅芝選擇性地忽略了前半句,一聽到陳其昭說身體不舒服,立刻就發現陳其昭的臉色好像是有點差,馬上就緊張起來:“你哪裡不舒服?不舒服還出去喝酒啊,你這孩子怎麼不關心關心自己的身體。”
陳其昭察覺到張雅芝的態度放鬆下來,麵不改色地繼續撒謊道:“心臟不舒服,但還好。”
張雅芝更緊張了,連忙喊道:“老張,你跟李醫生約下時間,就明天早上。”
管家張叔剛剛把消炎水拿來,聞言馬上就打電話約時間。
陳其昭問:“那你明天跟我一起過去嗎?”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不跟你過去嗎?我不跟過去我都不放心。”張雅芝說急了不免又多咳兩聲,“既然要體檢今晚要禁食禁水,你晚上酒沒喝多吧?早點休息彆熬夜,明天媽跟你一起過去。”
她說完又拉著陳其昭的手,“彆動了,你這孩子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傷口處理不妥會感染,晚上消毒弄點消炎水,明天去醫院順帶讓醫生給你重新看看……陳其昭你在聽嗎?”
陳其昭盯著張雅芝看,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以前他很煩張雅芝的嘮叨。
可後來他胃出血進院,隔天清醒就得馬不停蹄地繼續工作,哪有人關心他受沒受傷,或者哪裡不舒服。
“在聽。”陳其昭看著醫用棉簽在傷口上擦著,“你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