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昭擔心他們,所以當初的時候會用強硬且頑劣的語氣帶張雅芝去體檢,擔心陳建鴻的健康,所以會在家裡備著電子血壓器,甚至擔心他,才會去注意車輛相關的細節,揪出背後一些陰謀。
他很可能早就表現過,隻是他們從沒去注意,以為隻是他漫長的叛逆期結束,迎來令人欣喜的懂事。
陳時明曾因為弟弟的懂事而自豪過,可現在這份懂事他寧願不要。
至少在家人麵前,他不想讓陳其昭負重地活著。
陳其昭說完,陳時明沒有接話。
過了很久,陳其昭的情緒都平複下來,也以為不會再收到答複的時候。
陳時明說話了。
“不會自殺的。”陳時明說話的時候板著臉,一如他繼承陳建鴻的那種嚴肅,說出來的話卻是似乎經過仔細考慮,十分認真。
陳其昭看著他,“說出來的話那麼自信,沒經曆過的事情你怎麼知道?”
陳時明的聲音很穩,說出來的時候沒有經過任何猶豫:“在你假設的情況可能發生的情況下,如果我真車禍癱瘓到不可解決的地方,真萌生了那個想法……即便走到極端,也不會。”
“如果我的關係跟你不好,爸媽都沒了,我跟你天天吵架還一事無成,陳家起不來了。”陳其昭語氣微微起伏,“你沒路走了,陳家沒了。”
陳時明問:“不還有你嗎?”
陳其昭眸光一停:“……我有什麼好,不氣死你算不錯了。”
陳時明微微皺眉,糾正了他這個說法:“如果我真的不管你,那我一句話都不會說。正因為擔心你,才會每次都管著你。”
陳其昭看著他。
“自殺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陳時明:“我是你兄長,真在那種極端的情況下,成廢物了……”
“我不會說好話,但也不會不管你。”
陳其昭避開了陳時明的目光,仿佛回憶起每次他醉酒回到那座小公寓的時候,陳時明坐著輪椅板著臉在玄關等他。
“這些都是在你假設極端的情況下。而現在不會有那麼極端的事情發生的,無論是我還是其他人,都不會讓情況演變到你假設的那個情況。”
陳時明說完停了一下,“或許曾經有可能會發生,但隻是曾經,媽聽你的話,已經在好好做體檢了。爸那邊的用藥我讓助理一直盯著,誰換的藥哪個醫生經手我都有記錄,至於車禍,我不會超速,也會安排人對司機進行定期的健康體檢。”
“你不用擔心。”
陳其昭沒說話了,陳時明拿著電腦站了一會,“我去工作,不會吵到你。”
“整天工作,沒有車禍,你遲早也得因為過勞出毛病。”
陳其昭突然開口:“錢賺得完嗎?你想過三十歲以後會怎樣嗎?”
“沒想過,也不去想。”陳時明開了電腦,語氣輕了幾分,“12點前會休息的,你放心。”
陳其昭沒說話了,他乾脆沒理陳時明,轉身背著陳時明睡。
困倦的感覺壓在心口,他卻一點也沒了睡意。
室內的燈光換成適合睡眠的暖色橘燈,背後也沒有太刺眼的光線,那盞工作用的小台燈穩穩地照在該有的角落裡。陳其昭睜著眼睛,看著白色被子上自己的手。
光的餘影在他的手上稍稍折了點光線,小小的陰影倒在被子上。
沒一會,他閉上了眼睛,聽著遠處特意壓低的敲鍵盤聲。
他心想著真吵,最後一夜無夢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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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雨,白天是個晴天。
陽光灑進來病房,大清早有點暖洋洋的感覺。
早上醫生照例查房,在測完血糖之後詢問問題的時候,主治醫生注意到床頭櫃上一本已經翻開的書,一側是卷著的,可見剛剛有人還翻著那本書。
醫生目光裡露出幾分柔色,意外地發現今天的幾個問題的回答內容比之前豐富。
陳其昭環視一圈,目光停在沙發邊小桌上擺著的折疊台燈。
漢堡包的外形,材質還是塑料的,是陳其昭在大學文具店裡看過的學生台燈。
“那個小台燈誰買的?”
吃完早餐,張雅芝把垃圾收拾好,聞言道:“你說這個啊?小徐買的,醫院隔壁有個小的雜貨店。”
她說完停了一下,“這個光太亮了嗎?”
“沒,收光挺好的。”
陳其昭隨意評價了一句,忽然聽到了門口的敲門聲。
隔著門上的透明玻璃,他看到門外邊沈於淮的眼睛。
沒一會,門開了,沈於淮拎著一個袋子進來。
“於淮,今天這麼早?”張雅芝有點意外。
“今天周六,休假。”
沈於淮把袋子放在桌上,從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盆栽,盆栽上有個小小的多肉。
張雅芝看過來,“多肉啊?這株養得真好。”
陳其昭一怔,停在沈於淮的動作上。沈玉淮跟他聊天的時候,偶爾也會發多肉的圖片,而他手裡拿的那個盆栽,是他早上起床的時候收到的最新一張照片,在一小時前,他還誇過這株多肉好看。
盆栽小小的,還沒男人的掌心大,中間盤踞著小小的多肉|球,底下還墊了個透明的塑料袋,邊緣的地方捆著個粉色的皮筋。
顏色也比較亮,在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的時候,葉片上似乎映了點光。
陳其昭心想著,那麼小的一個,稍不小心就能摔個滿地土。
沈於淮把盆栽放在離陳其昭較近的窗邊櫃上。
陽光似乎更亮,亮得莫名有點刺眼。
“我不會養。”陳其昭道:“會養壞的。”
沈於淮:“沒事,我教你。”
張雅芝很喜歡這個多肉,在沈於淮放完之後,還走過去看了幾眼。
沈於淮回到病床邊,見著陳其昭低著頭,屈著的腿上還放著本雜誌。
頭發似乎有點長了,長到遮著眼睛,眼尾的地方有點紅。
陳其昭注意到沈於淮過來,抬頭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睛,而後輕輕甩了下頭。
沈於淮:“頭發好像長了。”
“紮眼睛。”陳其昭今天看書的時候也注意到這個問題,本來想找把剪刀把額發剪了,但是床頭的櫃子裡沒有,沙發邊的抽屜也沒有,不知道被張雅芝收哪去了,他道:“晚點剪掉就好了。”
這時候沈於淮側了側,往他的方向靠了過來,視線停在他的額上。
隨之他的頭發被撥動著,幾縷頭發被撥到一邊,沈於淮往前挪了點位置,“彆動。”
男人手按在額間,拇指帶著一絲的冰涼,似乎還夾雜著泥土的味道。
清新的,像是田野的味道。冰涼的指尖摁在額頭,透過指縫看到近在咫尺沈於淮的臉,他今天沒戴眼鏡,眼底似乎也多了點陽光的映彩,格外的亮。
額發被小小的攏了起來,男人的手指細致地圈著,卻沒有後續的動作,似乎偏身在外衣的口袋裡拿著什麼。
陳其昭沒動,視線卻隨之他的動作看向他的口袋,人不禁往前傾了下,“拿什麼?”
“彆動。”冰涼的手指換成溫熱的手心,輕輕地壓在額間,一下子就摁住了他,“很快就好。”
陳其昭眼前沒了那擾人的頭發,他道:“我晚點剪了,好了嗎。”
他說著,忽然看到不知何時被放在床頭櫃上的一個玻璃瓶。
玻璃瓶內裝了滿滿的淺藍色糖果,好像是隨著盆栽一起帶過來的。
陳其昭視線微斜,“你買的?”
沈於淮的話有點停頓,手上的的動作快了點,“藥吃完口乾會苦,你最近有忌口,糖能解苦。”
“於淮,你這多肉……”
張雅芝話說一半,回過頭的時候看到病床邊的場景。
男生盤腿坐著,腿上的雜誌隨意擺著,此時他微微低著頭,散亂的額發被坐在病床邊沿的男人攏起,將那遮眼且稍卷的額發紮了起來,成了額上微翹的小揪,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剛跟醫護那邊要皮筋的時候她多給了幾條。”
沈於淮鬆開了手,“這就行了,不紮眼睛。”
陳其昭摸了下額頭,沒忍住去拿手機看了下。
“……?”
粉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