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吾野看過女性主義的書籍, 波伏娃的《第二性》他還寫過讀後感。
他一夜輾轉未眠,終於想明白了,喬喬要的不是要在兩性關係中做“男性”, 而是要做第一性。
這社會終究是個父權社會, 喬喬再優秀, 她的性彆也注定了, 她這一輩子,也隻是其他人眼中優秀的第二性,充其量給她個“看在你優秀,允許你跟我們平起平坐”這麼個待遇, 但她的性格並不會認輸, 所以……
所以,她想在親密關係中成為第一性。
這是林吾野思索一夜得出的結論,道理他明白後, 似乎好受了點,也理解了點, 可情感上,他無法釋懷, 他又糾結起了另一個問題,喬喬可能不夠愛他。
就不能……平等一點嗎?
但這種念頭冒出來後, 他多年積累的廣度很快就告訴了他答案。
不可能。
因為這個社會就是如此, 隻要是人, 隻要數量大於一個,那必定會有從屬。尤其床上那些事,即便看似平等,看似勢均力敵,終究從心理上講, 是有各自定位的。
林吾野忽然悟出了喬喬想要的“支配”是哪種層麵的了。
她想要他從心理上,就把自己定位成第二性,習慣且自然而然的“享受”她的寵愛。
林吾野覺得自己想通了,但又沒有完全想通。
他理解了,但不代表他可以做到。
他還心存僥幸,他想,或許明天再見她一麵,把自己想通的這些告訴她,自己做出一點讓步,達成一個有來有往的局麵。
但很快,他的僥幸心理就被擊潰了。
喬喬的奶奶給他打了電話,說有急事,讓他過去。
林吾野晚上還有一場live,場地比之的規模要大,他翹了排練,打了輛車匆匆趕去。
去了才發現,喬喬爸媽來了,與喬喬奶奶坐在一排,儼然形成了個牢不可破的審判台,喬喬坐在對麵的小板凳上,低頭發著短信,沉默不言。
林吾野察言觀色,明白這是他跟喬喬的事被喬喬奶奶給看出來了,隻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說跟喬喬已經分手顯然是不行的,他會被當作十惡不赦的人,直接被喬喬爸媽鄙視出局。
今天,隻能咬牙撐住了。
林吾野慢慢走過去,自覺選擇跟喬喬坐在一起。
原本是家庭式訓話,以及問林吾野將來的打算。
林吾野回答自己簽了樂隊,喬喬爸媽俱是皺眉搖頭,十分不認可。
林吾野剛要解釋自己原因,沒想到,喬喬爆發了。
林吾野耳朵嗡鳴,喬喬說了什麼,他後來隻記住了幾句刻骨銘心異常刺耳深刻的話,其餘的全已模糊。
那幾句話難忘記,是因為喬喬也跟爸媽攤牌了。
她說她睡了林吾野,且跟他分手了,為什麼,因為觀念不合。
這個觀念,她也說了。
喬喬爸耳朵仿佛遭受了酷刑,惱羞成怒訓斥她,喬喬媽打圓場,說她把孩子生反了,喬喬應該是個男孩兒,無奈投錯了胎。
“去你們的投錯胎!”喬喬這句話語氣悲憤。
“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我想要的難道很稀奇很奇怪嗎?你們男人做的不就很正常嗎?有什麼奇怪的!”
“我不是要做男人!我也不是為了給女人爭口氣!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們是瞎了還是聾了,聽不懂我的訴求嗎?”
“我恨透了,憑什麼女的學法醫就被當稀奇玩意兒關注,男人學就正常?憑什麼女的不能做這個不能做那個!”
喬喬爸聽不下去了:“你是受委屈了還是怎麼了?我他媽的這幾年有虧待過你委屈過你嗎?!”
“那些是無形的!!無形!!我被裝在一個盒子裡,足夠優秀才被允許坐在這個盒子的頂上,你們還要說什麼,她事業心好強,野心好強,簡直像個男孩子!”
“我不懂!我求的不是讓你們承認我優秀,或者哄著我說,沒有這回事,是我自己敏感多思!我求的是你們在意識中就把這些當正常來看!”
喬喬爸沒有了耐心:“你還大學生呢!連個話都說不明白!”
他認為,喬喬可能是遺傳了他的脾氣和性格,強勢。
“你不就是想當老大嗎?”喬喬爸輕描淡寫打算結束這場尷尬又無趣的爭吵。
“放屁!”喬喬說,“去他媽的女孩子裡的狀元,去他媽的將來嫁人女婿要風光要厲害,去他媽的既定思維!”
她連罵人爆粗,都字正腔圓,認真正經。
“聽不懂算了,你們也確實聽不懂。”喬喬說,“再見!”
喬喬爸踢翻了凳子,狠狠抽了口煙,氣道:“發什麼瘋!”
但和喬喬的家人們不同,林吾野覺得,他完全聽懂了喬喬的意思。
他追出去,緊緊跟在她身後,兩個人一一後,走了兩道街。
岔路口的信號燈,林吾野跟她並排站在一起。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林吾野說,“我能理解,但我現在做不到。”
喬喬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她現在的心情悲憤且莫名的高昂,她甚至想把床上的那點問題直接上升到社會和哲學的深度,無暇管林吾野。
換句話說,她很累,話已至此,她認為男人不會理解這種無形的憋悶和壓迫感,她已經放棄了,連帶林吾野一起。
林吾野說:“你不是想要在位置或者權力層麵成為第一性,你是想讓我不僅接受關係上的從屬,還要將這些化為潛意識,自然而然,就像這個世界千百年來本就是我被你支配還享受感激你的寵愛一樣。”
“就像這千百年來,女人甘心情願毫無察覺的就被男人支配,並享受其中一樣。”
喬喬驚愕地看向他。
林吾野的側麵漂亮又安靜,像流動又靜謐的水。
他目光一動,與喬喬交彙在一起。
“有難度,我可能要做好久的準備。”林吾野說,“你之說的分手……我同意,但我想讓你給我留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