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峰的夜不興點燈,因此這裡格外的黑。
江千舟在夜色掩映下瞧著樹底下那抹一動不動的身影。
墨發中露出來的半張精致側臉是如平日般噙著笑,墨眸望著前方破敗的屋子,眼裡無甚感情。
明明一身紅衣似火,卻孤單隻影,莫名寂寥。
江千舟來了有一會兒,也看了盛昭好一會兒,他見盛昭仍在出神,才出聲叫道:“你在這做什麼?”
盛昭像是早就知道江千舟來了,轉過身,笑著自然接話:“你的公務處理完了?”
江千舟應下。
盛昭回眸看了眼身後:“你留我在元清峰歇一晚,卻不事先給我在外峰安排個客房。”
“現在門禁時間到了,我去不了外峰,你又正忙著,我隻好自己在你住的內峰找了。”
‘自己’這兩字加了重音,顯出幾分責怪之意。
江千舟自知考慮不周到,避過不再追問盛昭是怎麼找到這的,隻是道:“走吧,這裡住不了人。”
盛昭又看了一眼身後。
的確,房簷歪斜,木柱橫倒,屋頂漏洞,防不了風,擋不住雨,還有隨時坍塌的風險,怎麼住得了人?
可他上輩子,就在這住了十幾年。
原先這裡也是處惹人羨煞的好住處,亭台樓閣無一處不精致,但隨著他年歲漸長,逐漸荒蕪破敗。
盛昭走近江千舟,他笑了聲:“怎麼住不了人?打掃一下,還是能住的。”
江千舟皺眉:“本尊不至於寒酸至此,讓你住在這種地方。”
盛昭站在江千舟麵前,微眯起眸,笑:“不然我住哪?你這內峰想必也沒安置客房。”
他又靠近一步:“難不成劍尊是要我與你同住一屋,同睡一床?”
江千舟視線一頓,他看著麵前近在咫尺的盛昭,瞳孔微縮,隨著距離的拉近,鼻尖又開始暗香浮沉。
他像是被下了蠱般,不知怎麼就應下這不合規矩的要求:“好。”
提出這個要求的盛昭反倒是詫異地挑了挑眉,不嫌事大地說:“劍尊可彆臨到頭又反悔。”
江千舟:“不會。”
他們二人相伴回去。
盛昭像是有些無聊,隨口問著江千舟:“元清峰怎麼會有這麼破爛的房屋?”
江千舟:“沒人住,年久失修。”
盛昭心底好笑,他還住著的時候也沒人修,他裝成好奇的模樣,問:“沒人住?這裡之前住著誰?先前的屋主呢?”
江千舟腳步一頓,他閉關近百年,一時有些記不起來,想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地道:“住的是本尊的關門首徒——”
他頓了下,那個人叫什麼來著?
記不起來了。
江千舟接下去,雲淡風輕:“不過他因墮魔,早已被本尊逐出師門。”
“死了。”
盛昭麵無異樣,一字一句地重複:“關門首徒?”
江千舟:“嗯。”
盛昭驚訝:“我知道這個人,他跟我同名,也叫盛昭。”
江千舟腳步一頓,突地轉頭看向盛昭:“你說什麼?”
他將“盛昭”二字在喉間轉了幾轉,才起了那麼些熟悉感,是了,那個人的確叫“盛昭”這個名。
江千舟想起他親手交給鬱安易那截靈骨,玲瓏小巧,透明如玉。
一看就知是修道的好奇才,但那人有著這般天賦,卻形同低等弟子,修為難以寸進。
他便想,廢物怎麼配有這等靈骨?還不若給鬱安易,讓這靈骨發揮點用處。
江千舟腦海中又不知怎麼閃過一個場景,他喊了聲“昭昭”,一個身著白衣的孩提便抱著一柄比自身個頭還大的劍,歪歪扭扭地跑過來。
唇紅齒白,他揚起笑,甜甜地喊:“師尊。”
於是江千舟恍惚間,也喃聲低語:“昭昭。”
同名?倒是巧了。
盛昭離得近,聽見了這句“昭昭”,瞬間皺眉:“彆這麼喊我,怪惡心的。”
這句話實在大膽,江千舟視線一下冰冷,又忍下來:“不是叫你。”
盛昭“哦”了聲:“反正彆讓我聽見,反胃。”
江千舟忍無可忍:“閉嘴。”
他揉了揉眉心,他不是在喊盛昭,記起這個稱呼的時候,他自個也覺黏乎厭惡。
但看著盛昭精致的眉眼,又覺這麼親密的稱呼,換成對盛昭喊,也並無不可。
江千舟不再去想,反而問:“你怎麼知道的?”
畢竟是百年前的人,而盛昭是幾年前進的宗門,能知道這點,屬實不太尋常。
盛昭:“入魔弟子都記載在冊,我先前在藏書閣看見他與我同名,便好奇去纏著師兄們問了。”
“問完後,我覺得劍尊好是偏心。”
江千舟反問:“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