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想殺自己的人在跟前虎視眈眈,盛昭即使鬆懈警惕,也沒太過放縱自己。
隻克製地小酌了幾杯。
但他的酒量屬實不算好,沒幾杯就上臉了,臉蛋酡紅,眼神也有幾分迷離。
盛昭執著玉箸,夾了幾筷。
這幾筷菜進了裴戚晏的碗中,裴戚晏有些意外。
盛昭吃酒吃得上了頭,膽也大了不少,道:“晏七?怎麼不吃呀。”
“莫同我見外。”
裴戚晏笑笑,吃了一口:“照玉哥哥怎得還會下廚?還做得這般好吃。”
據他所知,正道修士不如魔族大興口腹之欲,大都辟穀。
盛昭晃著酒杯:“我是散修,早些年不能辟穀的時候,自個學來的。”
裴戚晏恍然:“原來如此。”
他們上午還劍拔弩張,晚上卻言笑晏晏。
但沒半點突兀。
盛昭隨意說著些話:“晏七,我瞧你歲數不大。”
裴戚晏估摸著說了一個數:“我今年十七。”
盛昭看了看裴戚晏的臉,信了,打趣著說:“小晏七。”
裴戚晏怔了下,應了。
明明鬱安易也類似這般喊他,可是為什麼,同照玉喊他的感覺又有些不同。
裴戚晏不解,他吃了口酒,將有些加快的心跳算在了酒液的頭上。
盛昭感概:“你年紀輕輕,修行卻這般厲害,世間罕見。”
他說的是上午他對裴戚晏反抗不得之事。
實際年齡幾百歲的裴戚晏臉不紅心不跳地疑惑著問:“是嗎?”
盛昭又信了,猜測裴戚晏可能是在魔族長大,不解也正常,頷首:“你家中人未同你說嗎?”
裴戚晏悶悶地垂下眼瞼:“我家隻剩我一人了。”
盛昭僵住,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接出口問:“為何?”
裴戚晏麵上更難過了:“他們都死了。”
“照玉哥哥,魔界不同你們人修那般,我們這些生活在底層的魔族,是用命來爭搶資源的。”裴戚晏情緒很是低落。
“我家中人是為了護我而死。”
“這百年會晤,我是來逃命的。”
裴戚晏一句一句話砸在了盛昭的心頭上。
盛昭放下酒盞,有些慌亂地道:“對不住,我……我不是故意提起你傷心事的。”
裴戚晏又笑起來:“不怪哥哥,是我自己想說的。”
裴戚晏心道,瞧啊,這人多好騙,說幾句似真似假的話,就能讓他反過來向自己道歉了。
目露憐憫,大發善心。
可不僅如此,裴戚晏還要這人全然的信任。
他起了興致。
“我好久沒像今日同哥哥這般,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了。”裴戚晏說罷,很是感激:“謝謝照玉哥哥。”
裴戚晏不隻是想要僅僅一頓飯。
“一頓飯罷了。”盛昭微歎,他傾身探過去,半截皓臂從寬袖下露出,紅衣雪膚,尤顯脆弱,眼眸含著溫柔似水的憐惜。
他撫了撫裴戚晏的發頂,力道也輕柔至極。
仙人撫頂。
憐眾生之苦。
裴戚晏在那一瞬,瞳孔緊縮。
他盯著盛昭的眸,藏在極深處的晦澀一刹湧了上來,又極速收回。
從未有人敢撫魔尊的頂。
裴戚晏一時有些新奇,又莫名有種怪異的情緒。
他的胸腔漲得厲害,一時之間那些嘲諷的想法好似離他很遠、很遠。
他眼中隻剩下溫柔淺笑的照玉。
過了很久,又似隻過了一會兒。
裴戚晏重新掛起無害的假麵,依戀地蹭了蹭盛昭的掌心,他眼眸閃過一抹暗光。
既然如此,不如再多發一些善心給他罷,好騙的小善仙。
裴戚晏攥住盛昭的手腕,讓對方暖和的掌心貼上自己的側臉。
盛昭有些意外,又擔心收手會傷害到裴戚晏脆弱的情緒,他隻能無措地僵著手:“怎麼了?”
裴戚晏想到些什麼,笑吟吟地說:“照玉哥哥好像我娘親。”
然後,裴戚晏就見盛昭原本酡紅的臉更加紅了,發著燙,呆怔地問:“啊?”
裴戚晏惡意生起,重複了一遍:“哥哥好像我娘,我娘也同哥哥一樣溫柔。”
盛昭麵上發著熱氣:“你,你不要亂說話。”
裴戚晏舉例:“我們家一直都是我娘親做得飯,她是人類,做得飯跟哥哥的一樣好吃。”
“哥哥也會聽我訴苦,解愁,撫我的頂……”
盛昭不說話了。
人修醉呼呼地想,自己怎麼吃了個酒,就多出一個十七歲的兒子。
裴戚晏起身,半蹲在了盛昭身邊,仰著臉去看人修,乖順無比。
他張嘴哄著有幾分醉意的盛昭:“娘親抱抱我,好不好。”
盛昭僵直手,很是無措:“小晏七……你醉了。”
裴戚晏一聽,趕忙讓自己紅了麵,眼神飄忽,皺著眉否認:“我沒有。”
他鬨起脾氣:“既然娘親不抱我,那我來抱娘親就好了。”
盛昭剛說了個“不”字,就被“乖兒子”大膽犯上地攬在懷裡。
盛昭:“……”
真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