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沉默了一會兒。
裴戚晏突然有些心慌。
盛昭揉了揉裴戚晏的發頂:“隻要不是殺人放火。”
裴戚晏神色一僵,他自己都數不清他手上沾過多少條人命。
裴戚晏突然清晰地意識到,他跟照玉,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本該一生都不會有半分交際。
他眉眼晦澀。
那又如何?他不會因鬱安易而放手。
他拚儘全力,也要將照玉拉入他的世界。
謊言,隻是第一步而已。
裴戚晏下了決心,他不再貪戀現在美好卻一戳就破的虛幻美夢。
盛昭勾唇:“小晏七,你老實交代,方才背著哥哥犯了什麼事?”
裴戚晏深吸一口氣:“我有一個朋友,他要來找我。”
裴戚晏說完,便仔仔細細去觀察照玉的神色。
盛昭怔了下,有些驚喜:“朋友?”
裴戚晏:“嗯。”
盛昭笑:“小晏七的朋友我肯定歡迎,他是這些天要來我們這玩嗎?什麼時候到呀?”
“你提前跟我說好,我好準備準備,以示歡迎。”
裴戚晏確定了。
照玉是真心實意的開心,因為晏七並非孤僻得可憐,也是有幾位友人的。
照玉是為晏七沒有那麼可憐而高興。
裴戚晏想明白了,喉間便愈發澀得厲害。
他在心裡不斷的念,瘋魔了般,照玉照玉照玉——
這人也不多想想,一個被追殺的落魄魔族怎麼會跟人修交朋友?
善仙這般好騙,就不要怪他將人拉下神壇,砸了神廟,毀了坐蓮。
裴戚晏眉眼間愈發陰鬱,那就再多渡他一點罷。
裴戚晏的惡劣刻在了骨子裡,心虛與愧疚,即使會有,停留的時間也會短暫的讓裴戚晏來不及反應。
他抱緊盛昭,深深埋進盛昭的頸間:“好,他是人修,也是我為數不多的友人。”
“以前,幫過我。”
“哥哥,我的朋友大多都像你一樣幫過我,但更多的,卻是離開我。”裴戚晏說著似真似假的話,他的嗓音很低,悶悶的,好似難過到極點。
小獸一般可憐兮兮地哀求:“照玉哥哥,你能不能答應我,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離開我。”
盛昭歎了口氣,拍著裴戚晏的肩,以示安撫:“好,照玉答應你。”
他的嗓音溫柔,眉眼卻是冷的。
裴戚晏,你怕了。
你陷進去了,可就沒有什麼照玉了。
兩個抱在一起的人,動作是親昵的,嗓音也是親昵的,臉上卻都是怪異的冷漠,想著對方怎麼才能萬劫不複。
荒誕,可笑。
盛昭緩緩勾起了唇,是略有些瘋狂的笑,迫不及待與壓抑的激動濃縮在一雙烏眸裡,他微微垂眸,又是一副溫柔似水。
他好期待啊。
不止是裴戚晏,還有鬱安易。
“好了。”盛昭拉開裴戚晏,“彆衝著我賣乖,你仔細說說,你的友人何時要來?”
裴戚晏:“就這幾日,他會提前跟哥哥說得。”
盛昭:“那就好。”
盛昭有些好奇地問:“你們是如何相識的?”
裴戚晏繼續撒謊:“他當時誤入過魔界,拉了受傷的我一把,就此結識。”
盛昭感歎:“也算妙緣。”
裴戚晏這句話,三分真七分假。
鬱安易的確誤入過魔界一次,入了當時正在欣賞屠殺的魔尊得眼。
魔界生靈塗炭,死屍遍地慣了,在血色肆意揮灑時,突然闖入一位天仙兒似的人。
眉眼清麗,白衫不染一塵。
一眼誤終生。
裴戚晏巴巴上前送人回了修真界,還隱瞞身份,不惜涉險跟著人去了劍宗。
對人百般討好,捧著寵著。
裴戚晏現下想起,都覺著當時的自己走火入魔了一般,可再想起那一眼,又有幾分心悸。
但百年過去,記憶終究淡了許多,如今翻來覆去地想,又覺寡淡。
遠不如……
遠不如見照玉的第一眼。
·
裴戚晏今日來接鬱安易時,便起了幾分找回從前那一眼的感覺。
重逢的那一刻,卻是有些失望的。
“安易?”裴戚晏用了個疑問句。
鬱安易也沒有重逢的喜悅,他被一刻不落的追殺弄得心煩氣悶,隻冷淡地抬眸,看了裴戚晏一眼:“嗯。”
鬱安易是稱的上好看二字,他眉眼偏淡,不濃墨重彩,是清麗俊逸的長相。
當冷著臉,穿著白裳時,就有股遠人的距離感,清冷的氣質又再給相貌添了幾分。
他的名聲也好,出身大宗弟子,又是劍尊的寵徒,天賦上佳,年少成名,即便有幾分心高氣冷,眾人也願意捧著他。
裴戚晏近乎沒見過鬱安易狼狽的時候,後者在人前,一向乾乾淨淨,不染塵埃。
但今日,卻狼狽地不像鬱仙君了。
風塵仆仆,墨發淩亂,顯而易見的疲憊與不耐。
沒有半分出塵脫俗。
天仙入了世,便也是一個凡人了,裴戚晏想。
“你這是怎麼了?”裴戚晏皺眉,無論如何,他也見不得彆人去把鬱安易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