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個擔心,到底是擔心他失業落魄,還是擔心他覬覦邱氏集團,在場諸人都心知肚明。
管奕深自顧自埋頭進食,餘光卻始終留心著餐桌上的動靜。
直至順利捕捉到邱翰林眸中一閃而逝的滿意,與姚金芝臉上的竊喜之後,心底冷笑不已。
隔三差五地敲打試探一番,看來是相當害怕方永新染指公司,奪回本就該屬於他的東西。
勺子心不在焉地描摹著碗邊,這種吃頓飯還要勾心鬥角的氛圍實在令人反胃。
手上動作不變,餐桌下的腳卻偷偷摸索著朝前伸去。
終於蹭到目標中的皮鞋,唇角一抿,惡趣味地踢了踢。
方永新舀粥的指尖一頓,眯眼看過來,神色透出幾許警告的意味。
他越是這麼正經,管奕深越忍不住調戲。
也不管旁人會不會察覺異樣,挨著腳踝往上滑,似乎想要勾住那截修長筆直的小腿。
“叮咚——”,瓷勺不輕不重地掉落粥碗裡。
方永新看也不看對麵的人,仍是那副冷靜自持的表情,嗓音波瀾不驚:“邱伯伯,鬱簡他剛來邱家,對周圍環境還不熟悉,正好我今天有空,不如讓我領著他四處走走?”
邱翰林不疑有他,方永新向來順從聽話,要是能勸動管奕深,彆對自己這個當爹的這麼大防備,也是好的。
計謀
得逞,管奕深心裡美滋滋,麵上還得裝作無所謂的模樣。
舀了勺粥送到嘴裡,嗯,真甜。
邱家後花園大得一眼望不著邊際,花草樹木修剪整齊,一看便知有專人維護。
走在光潔平坦的小路上,正值深秋,地麵卻沒有一片落葉。
剛開始還會和三三兩兩的傭人擦肩而過,大約十分鐘以後,四周就安靜得隻剩鳥鳴啁啾。
管奕深心裡估摸著,差不多也該安全了。
果不其然,前方男人的腳步微頓,稍稍側過身來:“昨晚睡得好嗎?”
他將眉一挑,幾步湊上前,頗為曖昧道:“不好,沒人給我抱著,不習慣。”
說完,伸手就要拉方永新的胳膊,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這花園裡隨時有人路過,你安分點。”
管奕深滿不在乎:“那就找一個沒人路過的地方唄,邱家你比我熟悉,聽你的。”
方永新瞧他一副無所畏懼的態度,無奈搖頭:“你知道邱家一共雇了多少個傭人嗎?”
管奕深一怔,沒等反應,方永新徑自答道:“179個。”
“那你知道,這179個人裡,又有多少人被姚金芝收買了嗎?”
眼皮一跳,管奕深有些回過味來:“你是說……”
方永新定定地與他對視,眸光幽邃,仿佛蘊含了無限深意。
“不僅姚金芝,邱翰林的眼線也不少,那個管家洛光,對他可是忠心耿耿。”
語畢抬頭,像是隨意掃視周圍環境,最終輕飄飄地落於一點。
管奕深循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真在不遠處一棵樟樹蔓延的枝椏裡瞥見閃著光的紅點,藏匿得相當完好,不仔細瞧絕對沒法發現。
唇舌微張,一時失語,滲人的寒意自骨髓泄露出來。
方永新的表情巋然不變,嗓音清冽一如既往,卻將他活泛的心澆得透涼。
“那兩個人,一個怕我,一個防我,要不是擔心輿論譴責,還未必放任我平安長大。”
“上百號仆從,哪些是人,哪些是鬼,我在邱家呆了這麼多年,也沒完全摸清。”
“所以不是我不想親近你,是你沒有意識到,背地裡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等著抓你的錯處。”
“稍有不慎,我們的關係曝光,一切就都完了。”
管奕深背上汗
毛直豎,小聲嘟囔道:“這麼變|態,拍宮鬥劇啊……”
眼珠子不覺四下亂瞟,竟也開始疑神疑鬼起來,生怕哪處不起眼的角落裡安著攝像頭,正窺視自己的一舉一動。
這哪兒是首富豪宅,簡直比坐牢還憋屈。
他咽了咽喉嚨,口氣帶上兩分厭煩:“看來除了向邱翰林獻殷勤,我也沒有第二件事可做了。”
方永新輕挑唇畔,誘導性地說:“有,如果你能打進邱氏集團,定時上下班,不就不用天天呆在這裡了嗎?”
管奕深瞳孔放大,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開玩笑呢,他一個高中肄業生,哪兒玩得了商戰?
方永新看起來卻有十足的把握:“放心,你什麼都不用懂,鬱簡是管阿姨的孩子,隻憑這一點,就比邱學遠和邱學逸多出先天優勢。”
管奕深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隻要我開口,邱翰林肯定會答應讓我進公司?”
“不,恰恰相反。”方永新隨手從灌木叢扯下一片綠葉,把玩少頃,給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邱翰林肯定會主動邀請你,但你要拒絕,越乾脆越好,你越不想進,他越放心讓你進。”
這話說得有點繞,卻不難明白。
舌尖舔過臼齒,管奕深細思了會兒可行性,嗤笑一聲:“嗬,你之前說,他是行將就木,才想到親情可貴,可現在看來,鬱簡也不過是他為兩個兒子鋪路的踏板。”
方永新微微點頭,似乎很欣賞管奕深一點就通的聰明勁兒。
將那片薄薄的葉子彈開,眉目低垂,溫潤的眸底閃過冷意:“誰是誰的踏板,還不一定。”
管奕深看著他眉宇之中浮現的,與剛才席間完全不同的神色,十分高興。
比起初初認識時完美到近乎虛假的溫柔,他更樂意目睹兩人站上一條船後,方永新偶爾流露出的黑暗氣質。
這是外人不可得見,獨獨對他開放的特權,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能帶來安全感。
使管奕深確信,吸引自己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一道神秘的剪影,一個沒有缺點的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