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水筆在紙麵疾行,發出“沙沙”的聲音。
字體清秀漂亮,下筆沒有絲毫停頓,看得出,要寫的話早已在心中打好腹稿。
直至最後一個筆畫收束,“啪”的一聲,將水筆扔回桌麵。
視線並未在那張紙上流連,轉向電腦,打開網頁版微博的界麵,“劈裡啪啦”一通鍵盤敲擊聲響起。
鼠標挪移,操作了一番,很快重歸寂靜。
終於做完一切,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安靜起身。
今天的她沒有化妝,隻穿了身輕便的家居服,頭發自然披散。
腳步堅定地來到沙發前,坐下。
茶幾上,放著一個白色藥瓶。
纖瘦的指尖拿過來,擰開,隨著“嘩啦啦”的動響,一枚枚藥片悉數跌落,很快將瓶蓋填滿。
濃密的睫毛微微抬起,最後環視了周圍一圈,似乎對這世間仍有留戀。
然而,死一般的沉寂過後,眸中決絕終是一點點凝聚,仰頭,全部倒進嘴裡。
盛了溫水的玻璃杯就在右手邊,借著液體的潤|滑,藥片順利流下咽喉。
美豔的臉龐沒有一絲漣漪,抬手又倒了滿滿一瓶蓋,繼續同樣的步驟。
如此反複多次,直至再也倒不出一片多餘,才將藥瓶扔開,理了理衣領,站起身來。
一步一步,往臥室走去。
明明已經做好所有的心理準備,然而,當她躺回床上,兩手交疊於小腹之上的時候,晶瑩的淚珠依舊從眼角滑落,轉瞬沒入發鬢之中。
慘白的天花板,映襯著眸底濃重的絕望與陰霾,遲疑的這幾秒,是她對於生存僅剩的渴望。
最終,仍是極其沉緩,而又極其決絕地合上眼瞼。
世界,徹底墜入一片黑暗。
管奕深坐在拘留所堅硬的板床上,後腦勺抵著冰冷的牆壁,麵無表情。
從進了這間房開始,就沒再開口說一個字。
他想了很久。
從和方永新第一次相遇,到進邱家,到他先動心,再因為華瑾的緋聞而產生誤會,關係幾近崩盤。
對方突然開竅的浪漫告白,緊跟著在一起了,以為自己找到心意相通的那個人,於是滿腦子都是喜歡,都是離不開。
一廂情願地付出,一廂情願地深愛,一廂情願地想著,如果分手的話真是天都要塌下來。
然而方永新呢?
初遇相救是假的。
因為鬱簡躺在ICU,所以才不得已找他幫忙的借口,也是假的。
口口聲聲在一起之後沒有一個字騙過他,結果直接聯手親哥把他送進了拘留所,更是假的不能再假。
如此想來,那個男人口中,怕是沒一句話能當真吧。
或許告白也是假的,喜歡也是假的,就連彼此睡在一起的無數個夜晚,都隻是為了哄他而出賣色相,也未可知。
祁梁哲的話一針見血,他就是又蠢又賤。
否則,暴露出來的細節那麼多,幾乎都已經攤平在眼前,他怎麼還能繼續自欺欺人,不撞到頭破血流不罷休?
活該被騙。
可惜,哪怕事已至此,管奕深仍不會反咬方永新。
方永新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才敢這麼肆無忌憚。
即便一度被戀愛衝昏了頭腦,他始終沒有忘記,來京城唯一的目的,是扳倒邱翰林。
無論方永新說了多少謊話,至少在複仇這件事上,的確與自己有誌一同。
他的身份已然揭穿,恐怕今後接近邱家都困難,如果一時義憤,把方永新也拉下馬,隻會白白讓邱翰林笑到最後。
管奕深不傻,正是因為不傻,才會在方永新翻臉無情推他出去擋槍的時候,一句也不曾狡辯或掙紮。
所有的愛恨糾葛,激烈衝撞,皆被他狠狠摁進胸膛,嚴禁發酵亂想,在邁出邱家彆墅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滅亡。
空洞的眼眸焦點渙散,映入視網膜上的,隻有頭頂熾白而冷淡的燈光。
微涼的指腹摩挲著空空蕩蕩的左手腕,那裡曾經佩戴著一塊手表,是他珍而重之,最為寶貝的物件。
然而如今,一切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