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盛衍倒也沒跟他多杠，從嘴裡取下牛奶袋子，趿上拖鞋，就往床頭櫃走去。
隻不過左右不分，還沒等秦子規出聲阻止，就已經拉開了左邊床頭櫃，然後看見裡麵東西，微挑起了點眉。
裡麵除了一個類似於相片壓膜包裝一樣東西，什麼也沒有。
而透明薄膜裡裝著也不是照片，是三張2004年發行1元紙幣和2枚2005年發行一角硬幣。
其中一張1元紙幣皺得簡直沒法見人。
因為是放在小褲兜裡被姥姥洗衣服一起洗了後，重新掏出來晾乾。
盛衍回過頭，像是有點不敢相信：“這是那三塊兩毛錢？”
秦子規側倚著門框，冷淡地“嗯”了一聲。
他被帶回南霧那一年，正好是這版人民幣發行第二年。
那年他那位為了追求愛情而和娘家恩斷義絕母親車禍去世，而她瞎了眼看上那個男人則把他像扔垃圾一樣扔在了南霧軍區家屬院大門口，也不等有人來接，就一走了之。
那時候他還很瘦，不愛說話，穿著不算合身衣服，第一次來到這個潮熱黏濕陌生城市，然後獨自沉默地站在七月烈陽底下，站了整整一個下午，等著一個人來接他。
那時候他就想，隻要有人來接他，隻要有人願意要他，無論是誰，他都願意感謝他一輩子，對他好一輩子。
隻要有人願意要他。
那時候他就這麼祈禱著。
然後就等到了盛衍。
還不到三歲小奶團，皮膚雪白雪白，漂亮精致到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就那麼穿著一件很好看背帶褲，搖搖擺擺地從繁麗穠豔薔薇花簇中跑了出來，帶著夏日所有明媚陽光，捧著一朵花，遞給他，腦袋一歪，笑得眉眼彎彎：“哥哥，花花送給你，你願意來我家吃飯嗎。”
他自然是願意。
可是那個時候他也是想要自己父親和自己家，所以當一個星期後那個男人又來了時候，他一路追到大門口，緊緊拉住他手，問他能不能帶自己走。
那個男人當時沉默地看了他很久很久，然後一根一根用力地掰開他手指，說：“子規，對不起，爸爸實在不能要你。”
他手指當時被掰得很疼，疼得他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有液體滾落了，那個男人還是沒有放輕任何一點力道。
那麼決絕，似乎毫無留戀，毫無猶豫，似乎他真就隻是一個沒用垃圾。
起碼那個時候秦子規是這麼想，他覺得全世界沒人會要自己。
然而那天正在過三歲生日盛衍卻邁著兩條小短腿一路吃力又笨拙地從他家門口跌跌撞撞地追到了小區門口，滿臉都掛滿淚花。
然後很努力地跑到他跟前，擋住他，踮起腳，把這三塊兩毛錢儘可能高地捧到那個男人跟前，一邊忍著哭腔，一邊打著哭嗝說道：“我聽姨姨說，你想要好多好多錢錢，那我把我所有錢錢都給你，你不要帶子規哥哥走好不好，衍衍求求你了，衍衍求求你了。”
於是那一年盛衍許“子規哥哥永遠不要走”生日願望實現了。
也是那一年，秦子規決定，既然老天爺已經聽到了他在那個七月午後卑微祈禱，那他就要好好履行自己諾言。
所以兩家大人才總是笑話他，盛衍用三塊兩毛錢就把他買回去了，這買賣做得真是劃算。
而這三塊兩毛錢也就一直被他收藏到現在，沒有告訴任何人。
如果不是因為他今天腿受了傷，行動不便，來不及阻止某個左右不分糊塗蛋，應該還不會被人發現。
“所以你留著這玩意兒乾嘛？”
盛衍拿起來看了看，沒搞懂。
秦子規散漫倚著門，麵不改色：“收藏著，等過個幾百年留給子孫後代發財用。”
盛衍：“......”
短暫思考。
認真點頭：“有道理，回頭我也去搞一個。”
本來隻是隨口編了個瞎話結果對方還真信了秦子規：“......”
他突然覺得自己擔心被盛衍看穿自己心思這件事純屬是多慮了。
人類也是可以好騙到這種程度。
盛衍似乎也是真沒有多想，把三塊兩毛錢放回原位，去另一側床頭櫃拿了吹風遞給他後，就重新窩回沙發上刷起了手機。
群裡消息已經從男生門誇讚他，到喻晨聲討他，發展到了對秦子規八卦。
[班長-喻晨]：說實話，雖然秦子規是我男神，但是我從來沒有幻想過和他談戀愛，你們說這種高嶺之花，得什麼樣人才摘得下啊
[天鵬大豬豬]：林繾那樣？
[苟狗能有什麼壞心眼呢]：秦子規不喜歡我女神
[不重要路人甲]：那反正肯定得成績好吧，我感覺秦子規生活除了學習就是學習
[不重要路人乙]：那你非要這麼說話，秦子規生活除了學習，還有從前衍哥
[班長-喻晨]：你是說把腿打折送去醫院這種生活嗎
[不重要路人乙]：不是，我是說以前，初中我跟他倆一個班，那時候他倆好得不行，我們都開玩笑說秦子規要是以後有女朋友了肯定都得吃衍哥醋程度
[班長-喻晨]：？？？還有這麼一段？？？
[不重要路人乙]：可不嘛，不過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他們......不提也罷。
[天鵬大豬豬]：不提也罷。
[苟狗能有什麼壞心眼呢]：不提也罷。
[班長-喻晨]：不提也罷。
盛衍看著滿屏幕不提也罷：“？”
怎麼就不提也罷了？
還沒等他表達不滿，群裡又有人發了話。
[不重要路人乙]：不過這麼說話，那秦子規假如交了女朋友應該會對她賊好。
[班長-喻晨]：展開說說？
[不重要路人乙]：具體展開說說我也不清楚，我隻能粗略地講述一下我所見所聞，反正如果我沒記錯話，吃早飯幫剝雞蛋，吃午飯幫挑胡蘿卜，夏天永遠有涼水，冬天永遠有熱水，生病發燒永遠有人照顧，就連上課睡覺都幫打蚊子，你說感動不？
[班長-喻晨]：？？？真假？
[不重要路人乙]：我騙你乾嘛
[班長-喻晨]：你這麼一說我可就覺得我能行了啊
[苟狗能有什麼壞心眼呢]：彆覺得啊，班花上啊！
[天鵬大豬豬]：就是，我們先有衍哥武力鎮壓，再派你去和親，那我們六班豈不是再也不怕查勤了？
[不重要路人甲]：有道理
[班長-喻晨]：那我從明天開始送奶茶試試？
......
後麵消息盛衍越看越煩躁。
具體也說不出哪裡煩躁，就是覺得好像自己被說得就成了秦子規過去式似了。
再想到秦子規以後交了女朋友，估計十有**就全對女朋友好去了，到時候根本沒時間搭理自己，盛衍就覺得更煩躁了。
明明從小到大幫秦子規揍人，給秦子規分好吃，帶他交新朋友都是自己，怎麼自己就成不提也罷了呢？
怎麼秦子規就要給彆人剝雞蛋，給彆人挑胡蘿卜，給彆人接熱水涼水，照顧彆人生病感冒了呢？
怎麼有了女朋友就忘了自己了呢？
還有這人一天到晚穿著個白襯衣顯擺什麼啊？真以為自己是校園文男主角啊？看見彆人拿自己照片當頭像了不知道阻止一下嗎？彆人買奶茶就一定要喝嗎？很好喝嗎？不怕高血糖嗎？堂堂一屆學霸高三不想著學習就想著早戀嗎？
盛衍也不管秦子規到底還有沒有做那些事，反正就是看著這些聊天記錄越看越氣，越看越氣，氣到最後，也不管自己這股氣緣由究竟是什麼，氣得到底有沒有道理，直接站起身，一把拉開浴室門，衝著裡麵正在吹著頭發秦子規喊道：“秦子規！”
秦子規關上吹風，回過頭。
柔順垂下黑發和白色T恤顯得他整個人有種罕見柔和好看，如果就這麼扔到學校去，肯定特彆能出風頭。
然後盛衍就更生氣了：“你是我花三塊二買回來，證據都還在抽屜櫃裡呢！”
秦子規沒太明白：“嗯，然後。”
“然後......”
然後盛衍看見了秦子規受傷腿，想起來自己剛許過願，要讓秦子規早點好，所以不能發火，而且自己也沒搞清楚自己發火緣由。
於是氣一堵，胸一悶，理不直氣也壯地喊道：“所以你以後不準穿白色了！”
一櫃子衣服基本全是黑白色秦子規：“？”
盛衍難道是突然想看他裸/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