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之難,便在於君臣之間時時刻刻無所不在的揣摩與猜測,這也算是君王心頭之疾了。而陳瀅話中之意,卻是正正切中帝心。
她願意提供的探案記錄,或許,便是為這位皇帝陛下撕開了濃霧的一角,讓他得以窺探這些臣子的真實麵目。
所謂管中窺豹,即便陳瀅能夠提供的內容極其有限,卻也不啻於讓皇帝多了一個了解臣子的渠道。
“這倒也有趣。”元嘉帝終是開了口,語中不辨喜怒。
陳瀅微微垂首,恭聲道:“啟稟陛下,臣女自小便對查案子極有興趣,也為此學習了不少東西,掌握了不少探案知識,臣女斷案的手段想必陛下也早就聽說了,臣女就不在此自吹自擂了。臣女隻想說,雖然不是男兒,但臣女卻也希望學以致用。萬望陛下允準。”
這是給出了一個明麵兒上的理由,把話頭送到了元嘉帝的跟前。
元嘉帝沉吟了片刻,便將食指在禦案上輕輕一叩,淡聲道:“既如此,便瞧在你救駕有功的份兒上,朕準了你就是。”
陳瀅大鬆了一口氣,再度躬腰謝恩。
無論元嘉帝是對她的提議動了心,還是隻是單純地覺得有趣好玩兒,這一句口諭,無疑又讓她多了個走出閨閣的理由。
自然,對於自己呈上的探案記錄,她並不是特彆擔心。
她隻答應元嘉帝記錄案件詳情,並沒應下彆的。到時候她呈給元嘉帝的,也隻會是與案件相關的內容,而其餘無關的部分,她絕不會記錄在冊。
至於她記下來的那些東西,會不會讓元嘉帝從中得到他想要的,那就不是陳瀅能夠左右的了。若是真有官員貪贓枉法,陳瀅也不介意負起舉報之責。
現在的她,不僅是國公府三女,更是一名偵探。
禦賜的。
有了這重保障,她的天地、她身外的那麵圍牆,是不是能夠就此得以拓寬一些?而她要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亦能夠就此多一重保障?
陳瀅不知道,也無法預料。
她正走在一條從不曾有人踏足的路上,前途未卜,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辭出宣德殿後,仍舊是由孫朝禮陪著同,一行人按原路而返。
許是心願得償的緣故,回去的這一路,陳瀅隻覺得陽光明麗、風色溫柔,處處皆是風景,就連那千篇一律的夾道與宮牆,此刻瞧來也覺美好。
一行人安靜地自夾道中而出,便踏上了那條植滿垂楊的寬敞宮道。
由此處往前再轉兩個彎,便是那道側門,而隻要出了這道門,陳瀅今日的進宮之行,便也算是徹底地結束了。
她無聲地籲了口氣,正自徐步前行,忽見前方轉角處現出一行人,打頭的男子著一襲玄色袞服,長身玉立、俊美耀目,正是太子殿下。
陳瀅先是一怔,旋即停步避立在道邊,耳聽得靴聲橐駝,越行越近,最後停在了她的身前。
陳瀅依照禮儀屈身行禮,一旁的孫朝禮並幾名宮人也都深深地彎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