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姓馮。”那管事媽媽恭聲回道。
陳瀅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平常雖沒大見過媽媽,卻總覺得媽媽有些眼熟呢。”
馮媽媽笑了起來,抬手將被風吹亂的包頭帕子按住,說道:“奴婢的女兒在老太太跟前兒聽差,叫做畫眉。”
陳瀅於是恍然。
怪不得她瞧這馮媽媽眼熟,原來她竟是畫眉的娘。
許老夫人身邊有四個大丫鬟,皆是以鳥兒的名字命名。其中鸚哥管著明遠堂的帳目田契等物,是個有點神秘的丫頭,平素輕易不露麵兒;次之則是畫眉,她管著許老夫人的首飾,也很緊要;另還有芙蓉與黃鶯二人,分彆管著四季衣裳與吃食,分工十分清晰。
“馮媽媽今日辛苦了,回去後我會向祖母說的。”陳瀅很客氣地說道。
“姑娘折煞奴婢了。”馮媽媽恭聲說道,語氣還是和剛才一樣,從容不迫。
陳瀅便不再多言,馮媽媽招呼眾仆婦過來,將陳瀅圍在了當中,靜等著那邊撈屍首。
停了片刻,陳瀅便又輕聲地道:“我的兩個丫頭還在外頭替我辦事兒,勞媽媽派人出去迎一迎。”
知實方才給王家姐妹傳話過後,便找尋真去了。她二人到現在還沒回來,陳瀅略有些擔心。
馮媽媽應了一聲,便叫來了兩個看著很精明的婆子,命她們去找人,待二人離開後,馮媽媽便又道:“姑娘一會兒再有事,不妨還是與奴婢說罷。”
她說著便看了看不遠處的那些官吏,麵色很是凝重。
論起來,陳瀅今年十三歲整,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縱然大楚的民風尚算開放,貴女們見個外男也並不逾製,但是,該避忌的,終須避忌。
那些官兒也就罷了,唯那一等小吏,卻是頭一個要防的。這些吏員大多為庶民,其中尤以仵作、抬屍等人,更為賤役,那就必須嚴防死守,不能叫他們衝撞了自家的姑娘。
馮媽媽一臉地如臨大敵,陳瀅卻是十分淡定,從馮媽媽身後探出半個頭來,觀察著撈屍的情景。
撈屍首的過程,遠比陳瀅想象中還要順利。
在她以往的認知中,總覺得古代的這類工作,想必都是低效且耗時的,她也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可是,眼前所見,卻完全顛覆了她的想象。
且不說那些潛水撈屍之人一身的水靠,與現代的潛水衣十分相似,便是他們操舟的手法,亦是十分純熟,將一條小舟玩具般擺弄著。也就大約半個小時的樣子,那屍首便被撈出來了。
陳瀅舉目看去,便見那撈屍人將屍首裝在一方極大的黑布上,正駕著小舟往回趕,隱約可見那屍首已經腐爛了大半,衣衫也基本爛光了,隻剩下了幾根布條。
除此之外,軀乾四肢都還保存完整,那一頭漆黑的長頭發搭在船體上,隨水飄動。
陳瀅輕籲了口氣。
她一度擔心沉在水底的僅僅隻有頭顱。
如果不是全屍,勘驗的難度將會成倍增加,如今看來,是她多慮了。
“哎喲我的天爺爺,真有死人!”身邊突然傳來了一聲低呼,卻原來是個年紀不大的仆婦,因瞧見了屍首,此時已是麵孔雪白,身子也開始打顫。
雖然許老夫人留下的都是頗有膽色的健婦,但到底她們也隻是尋常人等,此刻害怕亦是常情。
陳瀅看了那媽媽一眼,正想出言安慰幾句,不防馮媽媽已是一聲低喝:“還不閉緊你那嘴!姑娘都沒說一聲兒怕,你倒金貴起來了!”
那仆婦自知失言,哪敢再說話,一雙眼睛卻再也不敢往水麵上看,隻僵硬地盯著另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