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濟伯府的小湖底下,居然沉著兩具屍首?
陳瀅情不自禁地轉開視線,望向了那亭亭搖曳的荷花,心底裡覺出了一分諷刺。
誰能想到,這聖潔美麗的花朵之下,竟埋葬著兩條生命?
“撈上來。錢另算。”裴恕言簡意賅地給出答案。
那撈屍人麵帶喜色,應了一聲,便與另一人又乘上小舟,再度駛向方才的那片水域。
裴恕慢慢地踱向女屍所在之處,那兩名吏員仍在輕聲交談著,一麵飛快地做著記錄,並未注意到他的到來。
“她應該是個年輕的丫鬟。”他的身邊,突地響起了一個聲音。
是女孩子的聲音。
很乾淨、很平靜,宛若迢迢流水,從他的耳邊緩緩淌過。
他側首看去,便見那穿著紫衣的少女,正站在他的身旁,後頭跟著三個臉色不大好看的仆婦。
陳瀅不知何時竟也走了過來。
“你怎麼看出來的?”裴恕問道,同時抬起一隻手摸了摸下巴,麵上的神情仍舊是一如既往地凶悍著,連那點兒興味也給掩去了。
“大人且看她的腰帶。”陳瀅說道,冪籬下的眼睛凝在那女屍的腰部,那裡殘留著幾根看不出形狀的織物,“這種碧羅巾子,市麵上二十文一根,今年春天時,很是時興過一段時間。”
雖然那腰帶已經又爛又碎,但還能勉強看出顏色與紋理,正是陳瀅前些時候進宮時用來捆人的那一種。
二十文錢的腰帶,有身份的貴女們確實瞧不上。
當然,陳瀅自己是個例外,但這一點裴恕並不知情。
“這種腰帶是今年二月下旬開始在市麵兒上出現的,且這料子也挺厚實。”陳瀅繼續說道,闡述著她的分析:“照此推斷,這丫鬟落水時,應該是在春天,天氣還不太熱的時候。也就是說,是在兩、三個月前。”
裴恕沒說話,微有些上挑的眼眸打量著陳瀅,斜著嘴角笑了笑:“你一個姑娘家,懂的倒挺多。”
“那是。”陳瀅坦然地接口道:“若我懂的少了,陛下也不會賜下金牌和口諭。陛下目光如炬,自然知道我是真懂還是假懂。”
言辭間還是不見半點客氣,且還總拿著元嘉帝的名頭來壓人。
這種針鋒相對的語氣,若換了一般的官員,隻怕就要怒了。
隻是,裴恕顯然並非一般的官員,甚至於,對於這種行事大膽的女子,他也不覺得奇怪,最多就是有些吃驚罷了。
他吃驚地看著陳瀅,那神情與其說是驚訝於她言語的大膽,莫不如說,是在訝異於一個貴女也能這樣直白地說話。
好一會兒後,他方才摸著下巴點了點頭,卻是沒說話。
他方才瞥了一眼那吏員的記錄,那上頭也記載著與陳瀅一樣的推斷。
那兩名吏員可是積年老吏了,過手的凶案不知凡知,經驗極為豐富,斷出屍首死亡的時間並不稀奇。
可是,國公府的這位三姑娘,僅憑一根腰帶的殘餘物,便能有如此推測,那可就很叫人稱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