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於裴恕心底的最後一絲尷尬,便在這悠閒的蟬鳴聲裡,儘皆不見。
“那圖紙小侯爺若是願留,便留著也好。”陳瀅轉身說道,麵上的笑意倒是正常的:“小侯爺若不嫌麻煩的話,可以請幾名吏員前往義莊,找些骸骨來驗證驗證。若此法果然可用,往後再發現骸骨便可照此勘驗,也不必再苦惱是男是女了。”
裴恕沒說話,隻將視線凝在那紙上,旋即頷首:“這圖紙我記下了,留卻是不必。”
口中這般說著,他已是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看樣子是打算離開了。
見他避嫌到了如此地步,陳瀅心下卻也知道,他這是出於好心,於是越發肯定了對他人品的推斷。
這人固然滿身的匪氣,但匪而不邪,說話做事自有一套準則。
這是一個有底線、有原則的合作者,陳瀅對此表示歡迎。
三兩下折起畫樣,她便含笑道:“既是如此,小侯爺好走。”
裴恕略一頷首:“三姑娘留步。”語罷便大步走了出去。
羅媽媽等人全都候在外間兒,對裡頭發生的事自是不知,因見裴恕出來了,便知陳瀅“公事”已了,於是便皆擁了進來。
這雅間兒並不太大,人一多,便顯得有些擁擠,眾人挨挨碰碰間,難免有些行動不便。尋真正幫著陳瀅戴冪籬的當兒,忽地便聽見了極輕微的“嗤”的一聲。
她心下一驚,忙循聲看去,卻見陳瀅的裙擺掛在案腿兒上,卻原來是被一根小木刺給勾著了。
“噯呀,姑娘的裙子!”尋真低呼了一聲,蹲下來將那木刺給撥開,卻見那湖綠湘裙的上頭,破了一個不小的口子。
陳瀅也察覺到了不對,垂首看了看,便不在意地道:“無妨的,一會子就上了車,回去再換不遲。”
“這怕是不行。”羅媽媽皺起了眉,指著那條口子道:“姑娘瞧瞧,這口子可不小。”
她沒把話說完,卻示意陳瀅細瞧。
陳瀅彎腰仔細看了一眼,這才明白羅媽媽為何說不可,原來那破口處露出了裡頭的襯裙。
“這大街上人多眼雜的,姑娘萬不能就這麼出去。”羅媽媽繼續說道,回首便叫人:“來個人,去下頭跟趙貴說一聲,叫他先把車子套了,一會與我去巷子南邊兒走一遭”。
東樓巷南側有一家成衣鋪子,裡頭賣有做好的女裙,現買一件暫且穿著,隻消能下樓即可,羅媽媽便是如此打算的。
陳瀅對此並沒放在心上,但羅媽媽視之為大事,她也不好當真不理。
這到底是她借來的人生,該負的責任、當儘的義務、應顧及的情緒,她都必須負起、儘到並且顧及,於是便道:“就聽媽媽的便是。”
主仆幾個說著話,聲音並不太高,可是,站在外間的裴恕卻還是聽見了,於是便皺起了眉。
那家成衣鋪子他也光顧過,卻是隻此一回,再無下次,原因就在於那鋪子的掌櫃有點碎嘴,還好個酒,時常口無遮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