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漪忙遞上茶盞,郭婉就著她的手喝了口茶,又道:“舅母大約是沒想那麼遠,原隻想著在何太太跟前賣個好兒,等人真到了,舅母又不知該如何處置了,便隻能要我幫襯。”
綠漪並不笨,很快便想明了其中之意,暗自恨了一聲,麵色鐵青,卻不敢再言。
倒是郭婉眉眼不動,麵上還浮著一個極淡的笑,道:“那明心是個大不吉的,也隻有我這樣大不吉的主子,才能克化得動。”
馬氏才透出意思來,郭婉立時便知曉,她這是怕明心克了自家人前途,於是才把人送到了寡居的外甥女這裡來。
這世上所有的寡婦,不都是克夫之人麼?再加上郭婉又是個失婦之女,這命也是足夠硬了。如今多了個克主的明心,兩下裡倒是湊了一對兒。
郭婉被自己這想法逗樂了,“噗哧”一笑,道:“明心現下跟了我,卻不知我與她到底誰厲害些?是她克我,還是我克了她?”
這話聽來自嘲,即大有蒼涼之意。綠漪心下極是不忍,紅著眼圈兒往地下連“啐”了幾聲,急急地道:“奶奶可彆這麼說,佛祖會聽見的。奶奶是天下間最好的人,定會長命百歲、一生歡喜。”說罷便雙手合什,默默祝禱,麵色十分虔誠。
郭婉見狀,知道方才的話說得草率了,咳嗽了一聲,低語道:“罷了,我也不過就這麼一說,往後再不提便是。”
綠漪見她又咳嗽起來,不由那心便又提起了半顆,忙將那大蓋碗裡溫著的參湯遞了過去,柔聲道:“如今有了陳三姑娘幫襯,奶奶往後的日子必會越來越好的,奶奶自己也要往寬處想才是。”
郭婉低頭將參湯喝了,一麵拿帕子拭唇,一麵便笑道:“我本就沒多想,倒是你這丫頭慣會想東想西的。”
她主仆二人情分不比尋常,綠漪聞言便笑了起來,車中氛圍亦不複方才慘淡。
再說笑了幾句,話題便又轉到了明心身上,郭婉便道:“明心之事,外祖父定是允了的,不然舅母也做不成。”
她的麵色十分淡然,語聲更無起伏:“等到了濟南,不拘找個什麼地方把人安置了,我這裡也算有了交代。”
其實,她還有一語未曾言明。
這件事,韓端禮不隻是默許了,甚至很可能就是他叫馬氏去做的。
她的祖父這半生過得壓抑,虧就虧在不該隻盯著一條道兒走,如今好容易將那枷鎖給卸了去,他自需多多交好各方人士,這何君成與李珩關係極近,他幫著解決何家的麻煩,便是希望李珩念他的好。
思及至此,郭婉便輕輕搖頭,自語地道:“不過是換了一條枷鎖罷了,外祖父……”
她歎了一聲,沒再接著往下說,隻垂目盯著腳邊的那隻錦匣,思緒仿佛飄去了極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