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聞言,不由得怔了一怔。
他看了陳瀅一會兒,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止住,麵上的神情忽爾變得格外怪異。
足足一分鐘後,他才終是啟唇,語聲醇若陳酒,似將這滿室的氤氳亦撩撥得起了微瀾。
“一言為定。”他吐出這四個字,向陳瀅一笑。
這是陳瀅第二次看到他這樣純粹的笑,上一次他這樣笑時,還是鬼哭嶺迷宮初破之時。
“多謝小侯爺。”她也回了一笑,再度致謝,隨後撩袍歸座,抬手隨意地掠了掠鬢發,說道:“原本此事我隻是想請小侯爺出麵起個頭兒,不過,如今濟南府的情形,倒叫我有些擔心起來。”
雖然這些日子足不出戶,但她還是能夠感覺得到,濟南當地的風氣比較閉塞,對年輕女子的規矩講究比彆處更為嚴格。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把事情拖到現在,且放棄了請郭婉出麵的打算。
郭婉的身份已經足夠特殊了,陳瀅不想帶給她太多麻煩。等以後情形穩定下來,或許她們還可以再度謀求合作。
裴恕雖然不明白陳瀅之意,卻也知道,這等開天辟地以來都沒有過的事兒,想要推行成功,殊為不易。
“不知小侯爺可否轉告太子殿下,就說我願意幫著安置流民?”陳瀅直言說出了自己的辦法,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我想,如果有太子殿下從旁助力,則至少這庇護所是能夠辦起來的。”
至於女校,如果實在不行,可以暫放一旁,反正也不過是個名稱罷了,庇護所裡也一樣可以進行教學。
裴恕沒說話,隻捧著茶盞喝茶,眉心緊鎖。
陳瀅深知此事不易,繼續說道:“登州府的流民數量不少,想要在短時間內安置完畢,應該還是有些難度的。就算把他們統統遣返回鄉,也會有相當一部分人無處安置。畢竟,那些荒廢多年的田地,很難說能不能再種出莊稼來。而若是這些流民無處可去,則登州府貪墨案的收梢,便有些不大美好了。萬一他們明年再返回山東討飯,屆時又該怎麼辦?仍舊由朝廷繼續撥款麼?”
這是她在聽說裴恕相約,且太子殿下仍舊滯留濟南之後,臨時想出來的對策。
她手頭的銀兩雖然不多,但卻足夠支撐起學校與庇護所第一階段的費用。而隻要太子殿下肯給她做背書,又何愁她尋不到生財之路?
濟南城郊是有不少拋荒地的,她要求不多,隻要能撥出幾十畝出來,再加上她掙來的那兩萬兩,以大楚朝的物價,想是能夠滿足相當一段時間的需求的。
“濟南府周邊還有拋荒地,這事兒我向舅父打聽過了。如果能撥些田地出來,讓那些流離失所的婦孺們耕種,則我能幫著安置的流民會更多些。”陳瀅再度說道。
接下來她還有更長遠的打算,興建大楚朝“婦聯”隻是第一步,她相信知識就是力量,知識也能夠換取糧食與金錢,隻消假以時日,這些大楚朝的女子們便能自己開拓出自強自立之路,然後反哺“婦聯”與女校。
“請殿下出麵……或許可行。”裴恕的語聲驟然響起,打斷了陳瀅的思緒。
她看著他,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紅泥爐邊,正閒閒地撥弄爐中炭火,語聲中亦帶著幾分懶散:“那些流民確實數量眾多,且至少有一半兒還沒來得及回鄉,如今天氣太冷,委實不宜於起行,且他們大多一無所有,就算回鄉,莫說是溫飽了,不餓死已是僥天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