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們行得遠了,俞氏這才蹙緊眉心,低聲道:“老太太恕罪,方才那看門兒的婆子一個不妨頭,叫人給跑了出來。”
“她跑出來作甚?”萬氏一麵說話,一麵快步往回走,麵色陰沉的得能滴下水來。
俞氏神情微滯,隨後連忙跟了過去,恭聲稟道:“回老太太,聽說是她奶嬤嬤傷勢複發,她坐不住了,要出門去請大夫。”
萬氏沒說話,頰邊肌肉卻在一瞬間繃緊,搭在小丫頭肩膀上的手更是用力一攥。
尖利而長的指甲,瞬間便刺進那小丫頭的衣裳。所幸這季節衣物甚厚,這一下未曾刺破皮肉,而饒是如此,那小丫頭還是疼得白了臉,身子抖了抖,卻死命咬住嘴唇,沒敢吭聲。
萬氏卻像是毫無所覺,隻沉著臉疾步往前走,俞氏亦是一言不發,婆媳二人沿著垂花門後的一條小徑往北而去,繞過花園與大片房舍,直走到那最北角的一所荒僻院落之前,方才停步。
那院門前站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見她二人來了,忙諂笑著上前行禮:“給老太太請安,給夫人請安。”
俞氏擺擺手,示意她們退後,一麵便上前扶住了萬氏的胳膊,替下了那個小丫頭,柔聲道:“老太太,要不還是媳婦來處置吧,您今兒可是累了一天了。”
萬氏聞言,無力地閉了閉眼,刹時間倦意上湧,幾乎將她淹沒。
那一刻的她,瞧來仿佛老了好幾歲,鬢邊滑下幾根花白的發絲,垂落在麵頰邊,越發顯出了一種頹喪。
“還是我來罷,你到底年輕,不經事兒。”她語聲遲緩地說道,麵容漸漸冷寂下去,沉著臉向那兩個婆子抬了抬手。
兩個婆子會意,上前撥開院門上的鎖頭,將門打開。
這是一間極小的院落,十分簡陋,除了兩間破敗的屋舍之外,便隻剩了一院荒蕪。
婆媳二人來到正房,卻見一個穿著家常襖兒、梳著環髻的少女,被兩個婆子看管在屋中,另有個管事媽媽模樣的婦人,正將一塊布巾從她口中取出。
那少女釵橫鬢亂,臉上東一道西一道地淨是灰,裙子也撕破了幾處,一望便知,她這是被人強行押來的,期間怕還經曆了一番扭打。
一見萬氏婆媳進屋,那少女立時不要命般地撲將上來,那兩個婆子連拉帶扯地攔住了她,她便掙紮著跪在了地下,以頭觸地,“砰砰”連聲,哭道:“叔祖母,表舅母,求求您們,求求您們救救我奶嬤嬤,她快要不行了……她的傷勢原就極重……求求您們了,請個大夫來給我奶嬤嬤瞧瞧吧。”
她哭得泣不成聲,萬氏坐在仆婦搬來的扶手椅上,垂目看她,眸色冰寒,毫無動容。俞氏則半低著腦袋立在她身畔,亦是靜默無言。
擺滿了家什的房間裡,堆錦擁衾、寶帳珠簾,瞧來倒是比它的外觀華麗了許多,房間裡也很暖和,屋角擺著個大炭盆兒,裡頭的炭潔白如霜,竟是上好的。
那少女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在屋中回蕩著,除此之外,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