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泉城女校的語文課本,仍舊攤開在第一頁的位置,斜陽映照之下,紙上字跡,曆曆可見。
元嘉帝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望著遠處豔麗的晚霞,似有些出神。
他信步朝前走了幾步,仿若要賞一賞這春日煙霞晚照的美景,卻又忽地停下,遲疑片刻後,回轉到禦案邊,將那語文課本兒給拿了,淡笑著自語:“再瞧瞧吧,看還有些什麼。”
說罷了這話,他的視線又掃向了其餘的課本,終是提聲吩咐:“來人,把這些課本都給朕送到宣德殿去。”
“是,陛下。”兩名內侍小跑著進來,各自抱起了幾本課本。
“小心著,莫弄壞了,朕也隻有這一套。”元嘉帝叮囑了一句,語聲很是溫和。
那兩名內侍聞言,心下倒是顫了顫,也不知這些薄薄的小冊子是何方寶物,陛下竟是如此上心。
“是,陛下。”他們再度恭聲應下,越發小心起來,捧著那課本兒就跟捧著易碎的玉器似地,慢慢地退了下去。
元嘉帝笑了笑,翻開手頭課本,就著窗邊的脈脈餘暉,仔細地讀了起來……
三月末的天氣,春風溫軟,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陳瀅坐在校長辦公室裡,依窗伏案,埋頭批改著學生交來的作業,手邊則擱著一封拆開的信。
這是裴恕寫來的。
他在信中請陳瀅儘快前往登州府一趟,說“有要事相商”。
這看似簡單的邀請,卻讓陳瀅察覺出了一絲反常。
早在一個月多前,裴恕就曾來信說要去往登州府,調查流民營的火災情形。
可是,一個月過去了,陳瀅卻再不曾收到他的隻言片語,郎廷玉也隻來過一回,直道“我們爺有事兒,須臾不能離京”。
裴恕應該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陳瀅就此得出結論。並且,留住他的那件事應該還不小,至少比太子殿下督建的流民營更重要。
就在陳瀅以為,流民營的事情會永遠擱置下去時,裴恕的信卻忽忽而來,開口就要她過去。
這是否表明,登州府那裡又有大案?抑或是流民營的火災調查,遇到了瓶頸?
思緒輾轉間,陳瀅批改作業的速度卻絲毫不緩,柔軟的筆尖滑過紙張,其聲輕柔,仿若一個不經意間,便要被窗外東風掩儘。
待終於將最後一份作業改完,陳瀅將筆洗淨了,置於筆格兒,方才不甚優雅地伸了個懶腰。
窗外陽光明麗,校園之中的那架荼蘼已將開儘,藤蘿的長勢卻頗喜人,不少廊柱都蒙上了一層綠,行走其間時,碧影幽幽,越顯出一種寧靜來。
自泉城女校開課後,陳瀅便過起了兩點一線的生活,幾乎沒有時間理會彆的事。
她一人身兼數課,工作頗為繁重,且校中庶務也很多,直叫她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來不及回府,便會在宿舍小院兒裡過上一晚。
這行徑自然又惹來了不少非議,又因女校從不接待來訪之客,除了手頭持有出入證的少數人等,餘者全都被擋在門外,縱使參議夫人來了,也同樣吃了閉門羹,於是,陳瀅便又被扣上了“不懂禮數”的帽子。
反正已經足夠離經叛道了,陳瀅並不介意再多被人指摘幾句。
在她看來,學校本就是傳道、授業、解惑的場所,不是供人參觀的動物園。學生們的課業也並不輕鬆,哪來的閒功夫應酬這些貴婦?
要培養出真正有用的人才,就隻能狠抓教學質量,嚴守規章製度,至少以目前學生的水平,她們是不宜於分心的。
等學校上了正軌,倒是可以適當安排這樣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