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媽媽,你這是怎麼當的差?”俞氏的“震驚”終於結束了,此刻正麵帶不虞地看著江媽媽,麵色微沉:“老太太叫你把表姑娘送去莊子上,你怎麼竟半路上管教起人來了?如今竟連國公府的姑娘你都敢頂撞,你這是向天借了膽麼?”
江媽媽的麵上竄起一層青氣,下意識地就想開口駁一駁。
在萬氏身邊當久了差,向來隻有她管教人、再沒有彆人管教她的,就算俞氏見了她也要禮敬三分,如今卻當著眾人的麵兒被俞氏搶白了,她習慣性地就想要反駁。
然而,俞氏卻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仍舊沉著臉,語速飛快地道:
“老太太向來心軟得緊,念在你多年來勤勉的份兒上,平素又是個知曉好歹的,才將這送表姑娘去莊上的差事予了你。你倒好,竟仗著老太太心慈欺起主來了,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好這是我來了,若是老太太在此,還不要被你氣出病來?”
這一連串的話字字如刀,幾乎把那江媽媽的麵皮刮下好幾層來,她麵上的青氣迅速轉作紫脹,用力地閉緊了嘴。
心底裡再是不服,她也知道,此刻並不宜於頂撞俞氏。
再者說,她也很了解萬氏,在萬氏眼裡,什麼都比不上忠勇伯府的名聲與臉麵,而俞氏這番話,正是字字扣住了“名聲”與“臉麵”。
江媽媽的牙根兒都咬得疼了。
俞氏這是在給她挖坑呢,但凡她有半個字回得不妥,立馬就能摔死在坑裡。
死死地按下心頭竄起的那口濁氣,江媽媽十分識時務地地“撲嗵”一聲便跪在了泥地裡,以頭搶地道:“夫人息怒,奴婢知錯了。”
說出這話時,她的兩手深深地摳住地麵,低垂的臉上,是幾乎滿溢而出的怨毒與惱怒。
俞氏此時卻是和顏悅色的。
她看也未看跪地的江媽媽,隻將衣袖輕輕拂了拂,便向陳瀅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陳三姑娘見諒,這老貨怕是昨日灌了黃湯,如今酒還沒醒呢,衝撞了姑娘,姑娘莫怪。”
陳瀅沒有直接回她的話,而是轉動視線,望著仍舊被婆子們押在中間的薛蕊。
薛蕊的衣裳已經完全濕透了,散亂的頭發披了滿臉,兩臂被人反擰著,形容極是狼狽。
“可以放人了麼?”陳瀅問道,同時極力壓抑著那股摻雜著厭惡、可悲與憤怒的情緒:“狀紙我已經寫好了,我可以給您十息的時間考慮。”
十息之後,我就會去府衙遞狀子。
這是她的未儘之言。
這是十足的威脅,可偏偏地,從陳瀅口中說出時,卻聽不出半點火氣。
唯有認真。
認真到讓人相信,十息之後,她一定會把親手將狀紙呈交府衙,沒準兒還要把她那個禦賜的金牌拿出來亮一亮。
誰不知那濟南知府正是陳瀅的舅父?
可以想見,這狀紙往上一送,忠勇伯府說好說歹,都必須去公堂上應個卯。
俞氏那堪稱完美的笑容上,有了一絲碎裂的痕跡。
不過,她的養氣功夫自來極好,瞬息間便將那裂痕補上,笑容仍舊溫婉而恬淡,掩袖道:“啊喲,陳三姑娘這話說得,真真叫人有點兒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