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突然而來的情緒,驀地自心頭湧起,未曾經過理智的判斷,滾燙熱烈,仿佛帶著心跳與熱血,汩汩流向陳瀅的唇齒:
“臣女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謝陛下,不,是感謝上天,感謝上天讓陛下成為大楚的皇帝,讓臣女成為這樣的大楚的子民。”
陳瀅說得很急,仿似那些話語在驅策著她、催促著她,讓她不吐不快:“臣女自知人微言輕,可臣女還是要說,在陛下的身上,臣女看到了君子的度量與氣魄,亦懂得了何謂一國之君。真正的一國之君,不懼非議、無畏險途,仁於臣民、勇於自省。身為這樣的大楚子民,臣女無比自豪。”
她的身體輕輕顫抖著,聲音也是。
然而,她的腰背,卻挺得筆直。
禦書房裡靜極了。
元嘉帝錯愕地看著她,漸漸地,麵上有了一個笑。
不同於方才的笑,這是一個真正開懷的笑。
這個隻肯說實話、說真話的少女的讚美,似乎,比那些聽膩了馬屁諛詞,更叫人心情舒暢。
“你就不怕朕聽了你這話,出爾反爾?”元嘉帝笑看著陳瀅。
陳瀅搖了搖頭,很誠實地道:“臣女不怕。因為陛下一定不會。”
元嘉帝被她給說得怔住了。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覺得疑惑。
這種時候,回話之人難道不該以退為進麼?
為何眼前少女會以如此肯定的語氣,將上帝王一軍?
她就不怕被這言語一激,他真的來個出爾反爾?
目注陳瀅良久,元嘉帝忽地歎了口氣。
很無奈的樣子。
“陳輔那老粗,竟有你這樣的孫女兒,真是奇哉怪也。”他連連搖頭,神情與聲音卻皆溫和。
而後,他驀地轉眸,意味深長地看向了裴恕:“你倒是會挑。”
裴恕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正正經經拜了下去:“微臣謝陛下金口玉言。”
元嘉帝怔了片刻,旋即大笑起來,複又佯作惱怒,向賀順安道:“賀大伴,還不快去替朕好生捶他兩下,真是蹬鼻子上臉。”
賀順安二話不說,上前就舉起那皺皮掛掛的老手,真向裴恕身上捶了兩下。
裴恕倒也好,伸著脖子、抻著胳膊,任他捶。
元嘉帝被他倆逗得扶案大笑,直笑得腰都直不起來,連聲道:“罷了罷了,賀大伴還不快回來,你哪裡捶得動他?”
賀順安趕忙應是,將手放在嘴邊“嘶呼嘶呼”吹了幾下,齜牙咧嘴地道:“陛下聖明,奴婢真真捶不動小侯爺,下回得拿個棒槌才成。”
元嘉帝心情大好,招手命他回來,又向裴恕與陳瀅抬抬下巴:“罷了,你們也退下罷。”
陳瀅忙屈身告退,一旁的裴恕卻是沒動。
不但沒動,他反倒還上前兩步,沉聲道:“陛下,微臣還有一事稟告。”
元嘉帝麵上笑容未散,看了他片息,口中吐出一個字:“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