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這樣的我,你主子想必是放心了的。”陳劭問,散發垂肩,情態複歸慵懶,再無半點傷懷感慨。
“你騙了主子,又能如何呢?”行葦看著他,目中隱一絲不解:“你早便入了會,也早知主子的誌向,如果你要退出,直說就是,如此欺騙主子,於你有什麼好處?”
停了片刻,他目中迷惑更甚:“其實主子早前就說過,你這個人寡情得很,主子也沒指望你能一直記著當年之事,主子不過是對你關切罷了,這才把我派過來。這麼些年來,主子又何曾強迫你做過些什麼?”
“彆扯這些狗屁話。”陳劭拿眼角掃他,笑容似譏非譏:“我和你主子的事兒,你又知道個屁?咱們還是說回那封信。那個所謂周九娘寫予我的信,恰被夫人瞧見,於是她把信給偷了去,打算替我踐約。這件事,是你事先動的手腳罷。”
“是。”行葦的回答,簡短到不能再簡短。
陳劭盯著他,麵色陰鷙如夜,忽又展顏,饒有興致地挑了下眉:“看你這張狗臉,便知你行事必蠢,果不其然,你確實蠢得無可救藥。”
他眯住半眸流光,像吝於再拿正眼看人,側首望向窗外,半晌後,微吐了口氣:“也罷,你主子就很惡心,弄出你這麼個惡心玩意兒來,倒也貼切。”
語畢,又挑起眉:“你主子拿什麼喂的你?該不會是屎罷?”
他舉袖“嗬嗬”地笑著,姿態有多優雅,吐屬便有多粗俗,哪還有丁點溫潤君子、如竹似玉的模樣?
可是,這樣的陳劭,竟也有一種難言的、奇異的美,溫潤與粗鄙、冷淡與激烈、清和與暴虐,種種矛盾、糅雜一處,卻又偏能和諧共生,仿似他天生就該如此。
“你偷看了那封信?”他忽地止住笑,麵上表情瞬間抹平。
行葦抬眸,冷冷地看他一眼:“你的每封信我都會看。”
“所以,你故意叫夫人發現了那信,就是要誘她入局?”陳劭問,語聲涼透,如西風拂麵。
“主子不希望你涉險。”行葦直視他,語氣難得地認真:“主子是真的希望你安安生生地,莫再重蹈那八年覆轍。而且,”
他頓了一下,目中又現迷惑:“我也隻是想暗中提醒夫人一下罷了,我沒想到夫人真會赴約。”
“那你怎麼不去攔著。”陳劭望向窗外。
開得極小的窗戶,青紗被風鼓動著,時而飽滿、時而扁平。涼風攜著細雨,些微透進屋中,窗下條案濕了一半兒。
陳劭收起支頤的手臂,驀地指向窗戶,譏嘲地問:“這外頭不會有人偷聽罷?”
“不會的,這窗戶外頭還有一層,隻要不大聲說話,就算貼在上頭也聽不見裡頭的說話聲。”行葦答道,顯是提前查看過的,對陳劭的嘲諷,視如未見。
陳劭懶洋洋地點頭:“那就好。”
他閒閒收手,自床上拾起一枚白蠟丸,拋在地上,伸足慢慢地碾爛:“方才我說你沒攔著夫人,你又有何話說?為何你不加以阻攔?如果當晚不是紫綺突然出現,去西客院兒的就是夫人。”
他驀地抬眼,陰冷地看著行葦:“你好大的狗膽!”
“我覺得,沒必要攔著。”行葦淡淡地道,對他的話根本不予理會:“主子之前就有交代,你家姑娘是個聰明絕頂之人,有她在,總不會出大事。就算真出什麼大事,主子也兜轉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