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侯顧乾負手立於遠處,神情略不自在。
都說深宅日子難熬,這話看來不假,你瞧瞧,這出事兒的可是當朝長公主的愛女,且又是醜事,這看熱鬨的也不說避個嫌,一個個眼睛睜得老大,生怕少看了半眼。
還真是閒出事兒來了。
顧乾感慨地搖下頭,往甬路另一頭踱去,心情有些沉鬱。
管耀還沒出來。
他的醫術,顧乾很有數,說是聖手亦不為過,比太醫院那些太醫強了何止百倍?
雖然方才不方便多看,可顧乾還是掃眼瞧見,管耀診脈之慎重、下針之猶豫,皆曆曆在目。
縣主的病症,真有這麼麻煩?
“有些麻煩。”屏風內,管耀的聲音很低,但卻清晰。
他微抬頭看著方氏,複又闔目,再度將手在郭媛腕上,神情鄭重。
他年近六旬,相貌清瘦,氣度不凡,對方氏的態度,也不算太恭謹。
倒是方氏,唯唯喏喏,不敢失了禮數。
這位可是東宮幕僚,醫術超絕,便是尚書大人見了他,也要給三分薄麵,她一介奴婢出身的宜人,怎可與之相提並論?
事實上,長公主府與東宮,向來是你走你的、我行我的,很少交集,若非顧乾苦求,管耀一定不會來。
而得他診治,實是縣主有福。
也正因如此,方氏才怕。
連管先生都說麻煩,則縣主的情形,定極不妙。
她的心提著,身子顫著,手腳都涼透了。
陪縣主出席花宴,這是多大的體麵,可誰想,竟出了此事,便長公主再厚待她,她也免不了吃掛落。
方氏不住摩挲郭媛的臉頰與手掌,眼淚流個不停,甚至忘了再去罵許氏母女。
其實,自施針後,郭媛麵色已漸複,下紅亦止,但呼吸仍舊細弱,幾乎微不可察。
“管先生,縣主她何時才能醒?”方氏怯生生問道,聲音抖得連不成句。
管耀不語,仍闔目診脈。
從脈象上看,還是天葵。
隻這天葵來勢凶猛,幾乎前所未見,且,脈息之中,有幾處極小變數,細如遊蛇、弱似輕煙,卻如枰中隱子、林間瘴鬁,遠觀似無害,近看,卻含大凶險。
管耀的眉頭動了動。
數十載行醫,比這更怪、更凶險的脈象,他亦曾見,但皆不如此脈隱蔽荒誕、亂象叢生,像有幾個不同的人,共存於一人體內,撕扯掠奪其生機。
確係中毒。
且,是極險、極劇、極奇之毒。
雖無礙於性命,但香山縣主往後這一輩子……
管耀無聲歎息,將郭媛的手輕置於榻,看向方氏,溫顏和色:“再等上二三十息,縣主就會醒了,你等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