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事知情者僅四,彩絹已死、攜芳昏迷、郭媛知情不報,剩下的,唯陳漌一人。
相較於郭媛,陳漌顯是更好的談話對象。
將彩絹自儘案的記錄交予裴恕,陳瀅便向他告辭:“此處我能做的不多,小侯爺見諒,我想去永成侯府,問陳大姑娘幾個問題。”
停了停,麵上帶幾分憂慮:“我怕去得遲了,連陳大姑娘也要說不記得,那就更難辦了。”
裴恕單手執傘,微低的臉上,有關切的神情:“這樣來回跑,你累不累?”
陳瀅還沒說話,一旁的尋真“噗哧”笑出來,又鄙夷地挖了裴恕一眼:“好教小侯爺知曉,我們家姑娘每天拉弓習射、又騎馬練字、還要跑步好幾圈兒呢,這點子路,累什麼哪?”
被個丫鬟搶白了,裴恕也不惱,眼睛隻停在陳瀅的臉上,殷殷地:“要不我陪你去罷,雨大了點兒,彆淋壞了你。”
越說越不像了,尋真眼睛一鼓,叉腰就要說話。
裴恕不給她開口機會,飛快地道:“我知道阿瀅身子骨兒強健,但是這傘很重,我怕你的丫鬟拿不動,還得我來才成。”
尋真險些氣得倒仰。
這又是要搶她頭等丫鬟的活計麼?
且一把傘而已,再重也重不到哪裡去?永成侯府又非荒郊野外,人家可是有抄手遊廊的好不好?
陳瀅笑看著他們,正欲說話,眼角餘光中,忽爾嵌進一抹青衫。
她怔了怔。
裴恕立時察覺,回頭望去,便望進一雙溫和清潤的眸中。
“父親?!”陳瀅當先喚一聲,蹲身行禮:“女兒給父親請安。”
垂首時,一雙玄青木屐正停在眼前,恰是陳劭慣穿的。
陳瀅心下不是不吃驚的。
陳劭怎麼來了?
“我想著會碰見你,果然的,你還未走。”陳劭撫一撫袖。
是那件半舊的青衫,修竹藏在角落,三兩叢,纖長的葉片,當年或是深翠的,在時光裡老去了顏色,精神頭卻還在,枝**拔不屈。蒼綠的絛子圍在腰上,鬆鬆挽個結,懸一管青玉雕鏤的墨盒兒,半開的盒蓋兒,裡頭玉作深黛色,像墨水將傾。
“為父也是為了案子來的。”陳劭又道,眼風閒閒,掃向女兒身旁高挺的身影,拱拱手,才發現有人般,溫朗地一笑:“小侯爺也在呢。”
裴恕還執著傘,傘麵兒依舊傾去另一側,身子卻筆直起來,陳瀅眼前的天空,越發高闊,視線所及,青衫在前、玄袍在側,中間隔一角蒼莽的天。
“父親怎麼會與案子有關?”陳瀅問。
“案子”二字,奪去她所有注意力,眼前的三種顏色,立時就成了虛影。
陳劭卻不答,再踏前幾步,向裴恕伸手:“我來罷。”
溫潤清和的聲線,眸光猶自淡著,滲了涼風、染了雨色,是冬日簷角掛著的冰棱子,七彩的、好看的,摸著卻凍人。
裴恕卻像早有所料,側身讓出,傘麵兒卻仍落原處:“陳大人……陳世伯請拿好。”
傘柄送進陳劭手裡,合宜的力道,像這個人,看著不大成體統,實則卻還是曉些進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