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吃了一驚:“阿嬌,你不是……”
郭媛驀地掩耳:“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反正阿嬌已經把放說予祖母和母親了。”說著便爬起來,慌急慌忙踩著繡鞋:“阿嬌要去外頭散散,等會再來。”
話聲未了,已是慌不擇路奔出去,還險些絆倒階前,所幸被宮人扶穩。
她似大羞,輕輕跺腳,頭也不回地跑出大殿,往禦園而去,徒留下殿中母女二人,麵麵相覷。
直到身後再無長輩視線,郭媛方才放緩步子,揮退宮人,悄立於池畔,看殘荷鋪展於水麵,深褐與墨青,映一池沉沉碧水,她的麵色亦沉。
“縣主可還記得當年的夏嬤嬤?”
耳畔忽似響起絮語,郭媛激靈靈打個冷戰,猛地抬頭,驚懼四顧。
風拂樹梢,幾片黃葉在半空旋轉,腳下是微枯的草地,偶有幾朵秋開的野花,經了前幾日風雨,亦被摧折殆儘,枯草間落幾星泥濘的紅。
沒有人。
郭媛長舒了口氣。
她的身邊既無攜芳,亦不見那叫彩絹的賤婢,唯庭前蕭索、殘荷池冷,風過時,秋花黃葉飛墜,落地成塚。
郭媛皺起眉。
攜芳前幾日受刑不過,已經死了。
至於那所謂的“夏嬤嬤”,早在今年四月便於府中“病歿”,郭媛當時還厚賞其家人。
而再往前數幾年,夏嬤嬤領郭媛之命,去往棲霞縣。
彼時,那病歪歪的裘家四郎正娶新婦,裘家為喜事忙個不停,夏嬤嬤花重金買通兩個婆子,在成親當晚,往那新婚夫婦的食水裡,加了些料。
然後麼,一切如郭媛所願,新婦變寡婦,此生再蘸無望,因為,這個寡婦,再也生不出孩子來了。
寡婦自是瞞下這個秘密,然而,郭媛卻一清二楚,甚至就連對方悄悄尋醫問藥、求神拜佛,甚而買符水偷偷來吃,這一切掙紮哀告,那兩個裘家婆子都偷偷打聽了來,儘皆告知夏嬤嬤。
那幾味料,實是效驗非凡。
那也真是一出好戲,即便遠隔千裡,事後聽夏嬤嬤細細講述,亦大快人心。
郭媛陰沉的臉上,忽地浮起笑。
殘忍而又快意的笑。
那個時候,她是真痛快啊,痛快得恨不能大聲笑、大聲唱、大排筵宴、昭告天下。
埋在心裡多年的刺,一朝連根起出,那種感覺,委實美妙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