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忙陪笑道:“東家說的是,方才乾活兒出汗,我怕把東西弄臟了,這才拿下。我這就戴上。”說著便忙忙掏袖籠,取出白棉布縫製的口罩,小心戴上。
棉布可金貴著呢,她們東家也不知怎麼想的,拿著這麼精貴的棉布縫什麼手套、口罩,連床單兒也是白棉布的,真是錢多得不知往哪兒花了。
陳瀅含笑點頭,在門前地氈擦淨腳底泥水,尋真與知實上前,隨她進得院中。
沒人看病也有好處,清靜,入目唯見樹影、過耳但聞雨聲,倒叫人能夠靜下心來,多寫幾篇教案,也免得遠在濟南的陳涵老來信催。
說來也是奇怪,這位熱衷於宅鬥的曾經的四妹妹,而今忽然轉性,對物理學產生了濃厚興趣,三不五時便要拉著二丫同學做實驗,將那桌椅都燒壞了幾套,陳湘在信裡抱怨個不停,說她倆“太糟改東西”。
陳瀅麵上現出笑意。
燒桌椅沒什麼。
如果能燒出來個大楚朝的居裡夫人,就算把整幢樓燒了,那也值。
主仆三人來至後堂,略作休整後,陳瀅便專心寫教案。
落雨的午後,清寂寥落,雨絲攜風,拂過安靜的小院兒,拂過熱鬨的街市,拂上那一道窄窄長橋。
兩個穿著青蓑的女子,一前一後踏上石橋,東走西顧,似在尋找什麼,其中,略矮的那個圓臉翹鼻,笑起來兩粒酒窩,麵相討喜,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膚色微黑;另一個高些的,身段苗條,點朱唇、畫黛眉,左眉下一點胭脂痣,越添柔媚,膚白如玉,貌甚秀麗。
隻是,她似是氣色欠佳,眼底隱隱泛出青色。
二人一路悄聲說話,一路四下觀瞧。
“婢子之前就是在這裡瞧見的,有一家專門的女醫館,說是特特給女子瞧病,男人一概不許儘呢。”那圓臉小婢道,又小聲兒比劃:“還有塊怪嚇人的牌子,上頭寫著不許男人進去,還拿桃紅的筆畫了個這樣的東西。”
她交叉兩手食指,比出個“叉”字。
秀麗女子笑了笑,忽地掩唇輕咳起來,好一會兒後,方才說話:“照你這般說來,這醫館豈不是根本就沒人去麼?這樣的醫館,到底能不能給人瞧病?”
“那不正好麼?”俏小婢眼睛亮晶晶地,複又黯淡了神色,低聲道:“小姐……姑娘病了這麼久,總不肯尋大夫瞧,可這病又不能這般拖著,萬一哪天起不來了,媽媽又要打罵,姑娘身子嬌貴,哪經得起這些?反正這女醫館也沒人,姑娘安安靜靜把病瞧了,不就好了麼?”
秀麗女子彎了下唇,笑容卻有些淒清:“若能一病死了,也是我的福氣。”
“呸、呸、呸,姑娘彆說這喪氣話,不吉利的。”俏小婢急紅了眼圈,又去拉她:“姑娘都沒給大夫瞧過,沒準兒根本不是什麼大病呢。”
秀麗女子飛快閃身避開,沉著臉道:“叫你遠著些兒,你又來了。我的話你都不聽麼?前幾日你又不是沒瞧見?再這麼著,我就回去了。”
俏小婢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兩步,大大的眼睛裡,飛快聚起水光來,哀求地道:“婢子不敢了,姑娘千萬彆回去,都快到了呢。”
她轉頭張望,趁勢拿衣袖揩眼角,忽地眼前一亮,伸臂指著某個方向,喜道:“姑娘且瞧,那不就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