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上前兩步,立在知實身側,語聲極輕地道:“我便在這裡說罷。待下晌回家,你就去找阿牛,叫他物色幾個機靈的乞兒,盯牢成記衣鋪,舉凡鋪子裡的事兒,無論大小,都記下報我。”
言至此,語聲微頓。
她很想再叫人盯著行葦與陳勵。
可想了想,她還是放棄了。
陳勵住在貴族雲集的東城,乞丐根本接近不了,盯梢難度太大;而行葦其人就在府中,隻消找幾個婆子小廝盯著即可,不必大費周章。
心中有了定數,陳瀅便又叮囑幾句,知實遂退下。
陳瀅上前闔攏門扇,將棉簾子也放下,一時間心頭攘攘,思緒紛紜,不及翻檢病曆,隻憑窗靜坐。
炭爐子裡,還餘著一星微弱的紅光,暖意淡薄。
陳瀅也未覺得冷,將棱格兒窗又支起些,望向空寂的庭院。
回廊之下,已經沒了蘇荔身影,簷角砌雪、朱欄染霜,細細的石子小徑,已被雪色掩沒。
而大雪,仍未歇。
紛紛揚揚、拋逐一片,如春時飛絮、秋時銀葉,落地時,發出細碎而靜的聲響,探身視之,便可見階上積雪蒼白,覆住來時足印。一片雪花忽爾飄進窗戶,她探手接了,指尖上,便凝一粒水滴。
陳瀅微有些出神。
下雪時,風雖然有,卻不大,偶爾一陣來去,梅枝刮擦廊柱,有細微的涼靜的香。
她似被香氣喚醒,自嘲一笑,將水珠捺在帕子上。
忽地,袖中有什麼東西硌了手,她探手去拿,碰著微溫堅硬的一樣物事,待拿出來看,卻是裴恕擲來的那隻小匣子。
她笑起來。
方才這一忙,倒把這茬兒給忘了。
信手掀開匣蓋兒,黑絲絨底座上,落一粒剔透晶瑩的水滴,指肚兒大小,水滴中央凝一朵紫色小花,嬌嫩的五片花瓣兒,圍出完整的圓,圓心之中,細幼的蕊顫顫伸展,纖毫畢現,宛若活物。
原來是一枚琥珀。
且還是極為罕見的花朵琥珀。
陳瀅訝極,複又驚喜,情不自禁以手輕觸。
微涼柔潤的滑,仿若觸碰著時間、宇宙和生命,萬物靜默的一刹,便在這小小的透明的微物中,在她指尖皮膚的輕觸裡。
陳瀅的心,輕輕顫抖了一下。
為這自然與時間的恩物,亦,為著那個人。
這一份禮物,足見他的意。
她很歡喜。
將琥珀小心拾起,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剔透的水滴下,連著兩羽燕尾,卻原來是一枚琥珀金釵,琥珀為釵首,下盤著金底座,墜兩行珠串兒,當中各有一隻細小金鈴,輕輕一晃,恰若風吟。
陳瀅彎眉,目中是盛不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