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英不耐地蹙眉。
簾內的綠漪,此時卻是滿麵惶恐,回身取下包袱,兩手托著,高舉過頂:“姑娘,這是去年的賬目,婢子……民女與賬房先生查了十來遍,總合不上。”
她膝行上前,將包袱呈上,聲音終於微顫:“民女無用,實是不知該如何向夫人交代,隻得把賬簿子帶來,請夫人過目。”
郭婉麵色微寒,接過包袱打開,裡頭是兩冊賬簿。
“出問題的是何時的賬?”她低頭快速翻看賬簿,語氣冷湛。
綠漪伏地稟道:“回夫人,是去年年底到今年二月間的賬目,加起來計有七千三百兩的虧空。”
“這麼多?”郭婉倒吸一口冷氣。
綠漪的臉緊貼紅氈,語中滿是自責:“都是民女無用,前後翻找許久,都找不到這七千多兩銀子的去處。因這賬簿關係重大,民女不敢假手於人,這才進京向夫人請罪。”
她重重叩首,泣聲如訴:“夫人恕罪,民女委實愚笨,犯下大錯,有負夫人重托,請夫人責罰。”
聽著她隱約的哭聲,簾外崔玉英眉頭微動,悄悄探手,勾起一角簾幕。
她所立之處,正在亭子轉角,抄手遊廊那裡並瞧不見她,而她這一側的簾幕,卻正對著郭婉。
繡簾啟一道細縫兒,恰現出郭婉身形,大紅折枝梅通袖襖兒,並白綾挑線裙子,發上斜插一支金鑲紅寶八仙過海絞絲排簪,在雪光下熠熠生輝。
那豔麗女子,正埋首於眼前賬簿,並不知簾外有人窺視。
崔玉英又是撇嘴,又是皺眉,很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商戶女就是商戶女,就算進了東宮,也一樣滿身銅臭。
如今這都什麼時候了?
正、側妃皆將入主,東宮必有一場動蕩,這位郭孺子倒好,一頭紮進錢眼兒裡,再不顧其他,簡直主次不分。
崔玉英用力眯眼。
她有點後悔。
早知此女不堪,她就不來侍奉了。
照這位郭孺子的脾性,用不了一年,東宮隻怕再無此人。
她的眸光變得冷淡。
既如此,也就怪不得她無情在先,她得提前找好出路,也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崔玉英蹙眉細思。
正妃娘娘就罷了,她自個兒知道自個兒的斤兩,小小管事罷了,根本湊不上去。
不過,那幾位側妃之中,或許便有可造之材。
她眸中閃過精光。
驀地,眼前烏鬢晃動、金釵耀目,刺得人眼花。
崔玉英心頭一悚,忙收手立好。
卻不知,就在這個瞬間,那微晃的繡簾,早被一雙明眸看在眼中。
郭婉勾唇一笑,轉開視線,望向綠漪。
綠漪仍伏地跪著,垂髻之下,哭聲一直未停。
“罷了,這根本不是你的錯兒,你起來罷。”郭婉道,語氣有些勉強,卻已不複方才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