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個寂靜而又漫長的日與夜,有家人在、有她在,想必,便不會再那樣冷,那樣孤寒。
“下雪了。”不知誰家小丫鬟雀躍道,清脆的聲音傳出去極遠。
裴恕抬起頭。
真下雪了。
紛紛揚揚的雪沫子,如碎剪瓊瑤、參差素錦,漫漫灑落。
他複又看向前方。
那青竹般的少女,正伸手試雪,複又攤掌細看。
在她身旁,幾個小丫鬟吱吱喳喳地說笑,全不怕被喝斥,而她便笑看著她們,清眉俊眼,好似水破雲開。
裴恕的麵上,終是綻出笑來。
縱使隔得這樣遠,那歡鬨,以及那個熟悉的身影,仍似觸手可及。
他揚起眉,挺直腰,大步向前走去。
雪落紛紛,鋪滿天地,積滿枯葉的地麵,漸漸堆起一層微白。
大雪覆蓋了這座城高,而在城外,隴間陌上,野店溪橋,直若砌霜堆玉,更遠處,黛山白頭、靄攏天低,直叫人分不清何處是天上雲,何處是人間雪。
向晚時分,雪下得越發緊,大如卷席,漫天鵝毛,又急又密,十步外便已看不清人影,更兼天地肅殺、暮色昏黃,放眼望去,滿世界除了雪,隻有雪。
城外某處宅院中,那精致楹欄、秀麗門戶,亦皆被大雪覆蓋。
“你輕些。”一聲帶顫呢噥,酥軟嬌柔,自西廂漫出,卻也隻喚得一喚,又被什麼東西軟軟堵住。
接下來,便也隻餘嗚嗚咽咽的吟泣,伴隨著床板咿呀,一陣緊似一陣,若靡靡的歌、急旋的號子,盤繞於寂寞庭院。
約莫一刻後,諸聲漸息,“豁啷”一聲,雕花窗啟開半掌寬,一條白膩柔軟、骨肉勻亭的胳膊,探出窗外。
“雪下得可真大呢。”那發出呻喚的女子,此時口中噴出溫熱的吐息,軟聲語道。
白煙如霜,自唇齒間飛散開去,須臾不見。
她身子往前傾,將窗扇推得更大些,露出半副光滑細膩的香肩,並一張芙蓉秀臉。
柳眉杏眼、粉麵桃腮,看五官,是極秀美的一位女子,隻可惜,眉眼間添了幾分霜色,於是,這美人兒的臉上,便多了幾分歲月痕跡。
然而,她舉手投足間,又糅雜著慵懶嫵媚並英氣颯爽,襯著眉眼霜色,既有高高在上的傲岸,亦有軟身伏低的迎合,矛盾到了極致,風情萬種,難描難畫。
“快關上窗子,彆凍著了去。”身後男子驀地欺身而上,寬闊光滑的肩臂,緊貼著她探出去,“喀”地闔上窗扇。
那一刹兒,女子的眼底,漾起濃濃的鄙夷。
然而,轉眸時,她卻又是滿目含情、柔波脈脈,看著那男子。
那男子寬肩窄腰、健碩有力,惜乎眼角皺紋多出,五官亦隻能勉強稱作端正,好在舉手投足間,有種養尊處優的味道,倒也有幾分威儀。
“蛇眼他們替你辦的差事,砸了。”女子蜷縮於柔軟的錦被間,纖細指尖挑起小衣,慢慢穿上,皓腕一轉,向男子胸前劃了一下:“我替他們給你賠不是,請你莫要惱了他們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