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雨,至夜中方歇,次日晨起時,那東邊的天空已是清透乾淨得如水洗一般,殷紅的朝霞鋪上屋脊,將那灰瓦頂兒也映出七彩光澤來。
眾人再度起行,一路走得極順,巳正吉時恰好入城,正在黃媽媽的算計中。
那忠勇伯府早便派出親迎隊伍,遠遠迎出城外,車隊甫一現身,便是一陣鼓樂喧天、爆竹齊鳴,披紅掛彩的忠勇伯府嫡三子盧宸,騎著高頭大馬,一身大紅喜袍,立在人前相迎。
耳聽得那外頭喧囂陣陣,尋真與知實同時相視一眼,各自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陳瀅亦暗鬆了口氣。
到得此時,陳劭的送嫁任務已然結束,她亦放心。
“咦,小侯爺怎麼也在後頭?”爬在窗戶邊兒瞧熱鬨的尋真,此時忽地說道。
陳瀅微有些吃驚,尚未開言,一旁的知實也跟著道:“呀,瞧著還真是小侯爺,遠遠地墜在那迎親隊伍的最後。”
語畢,拉著尋真悄退一旁,兩個人皆抿著嘴兒笑。
不必說,小侯爺此來,定是來接她們姑娘的。
陳瀅遂倚去窗前,果見裴恕遠遠站在隊伍末梢,正翹首向此處張望。
“還真是小侯爺。”她點了點頭,目中劃過一絲疑惑。
裴恕在二月底時便去了山東,接替太子殿下之職,繼續搜索康王餘孽。
隻是,他此前隻說要去蓬萊,如何又出現在了濟南府?
難道那些餘孽又作妖了?
心中轉著這些念頭,陳瀅兀自望向裴恕。
隨著兩支隊伍漸行漸近,裴恕的身形亦越發清晰。
他正自攬轡立於街尾,仿佛在笑。
陽光投下,他高挺的鼻骨旁落著一抹淺淡的陰影,不見半點柔和,反倒越發淩厲冷峻。遠望去,身若山嶽、勢如藏鋒,立在燦陽下,猶如鐵水澆鑄的鐵馬鐵人雕像。
再一刹,他便瞧見了陳瀅,唇角弧度瞬間加深,白牙在陽光下出光來。
“噗哧”,偷偷擠去窗邊的尋真,忍不住笑出了聲。
委實是小侯爺太可樂,方才分明就跟要殺人似地,一身的煞氣,誰想,才一瞧見她們姑娘,這人就像換了張臉,笑得那個開心、那個燦爛。
見裴恕笑,陳瀅便也笑了起來。
乍見了他,她也歡喜,也他一般無二。
兩下裡正自笑顏相對,驀地,一個蓄著八字須的男子,急急自後而來,去到裴恕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裴恕麵上的笑容,刹時散去,神情陡然獰厲。
“喲,那不是何將軍麼?”尋真眼尖,一眼便認出那蓄須男子正是何廷正,不由皺起了眉:“小侯爺這是怎麼了?”
陳瀅亦眉心輕攏,低語道:“這怕是出了什麼事兒,小侯爺這神情……”
話音未落,裴恕驀地向陳瀅微一點頭,旋即撥轉馬頭,絕塵而去。
陳瀅不由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