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唇角微動,笑容是一如既往地古怪:“您太客氣了,我不敢當。”
萬氏眼神微閃,笑容仍舊親切:“你家裡頭如今可好?可惜去年你們走得急,我還不曾與你母親見過麵兒呢,真真兒的叫人掛念。”
“家中一切安好,勞您動問。”陳瀅繼續保持笑容。
萬氏輕輕咳嗽一聲,鬆開她的手,提起帕子掩了半麵,眸底劃過一絲惱意。
她方才在席上聽人說了一嘴,說是這陳大姑娘還有個哥哥,不僅生得清俊,學識也好,年紀輕輕便已是舉子,若今年過了春闈,沒準兒就能金殿唱名。
萬氏的心思立時就活動開了。
盧宛卿的婚事,到現在都沒個定論,她心下委實是急,胡氏方才更是求到她跟前來,請她出麵打聽打聽。
誠然,他們忠勇伯府門第是略次一等,可是,凡事都講究個事在人為,倘或此事得成,姻親也是親,永成侯府再加上個陳家,伯府子弟往後何愁不出息?
可恨這陳大姑娘,說起話來硬得能硌死人,但凡你說一句,她必回一句死話兒,生生把人憋死。
萬氏又惱又急,隻再是求婿心切,她也斷舍不下這張臉。
“您留步。”耳畔忽地飄來一語,水一般乾淨、亦水一般無情。
萬氏愕然,回過神時,陳瀅已然跨過垂花門,一身銀紅裙子飄在春風裡,竟就這麼走了。
這人怎麼這樣兒?
萬氏恨得險些沒將帕子擰爛。
她可是長輩,長輩沒發話,身為小輩的陳瀅居然抬腿就走,簡直目無尊長。
萬氏雙目噴火,卻又礙於眾目睽睽,不得不硬扭出笑臉來,神情格外怪異。
直待行出去老遠,陳瀅仍覺著後心像紮著兩把刀。
眼刀。
“姑娘,伯夫人像是有話要和您說來著。”尋真憋笑道,臉都快紫了:“隻她還沒想好怎麼說呢,姑娘就走了。”
她終是忍不住,“吭哧吭哧”地笑起來。
方才她偷偷回頭瞧了一眼,萬氏那臉就跟開了染坊也似,太可樂了。
知實這回倒沒嗔她,麵上甚至還有一絲鄙夷:“要依婢子說,伯夫人這是活該。”
她極少背後論人,且還是語出譏諷,尋真嚇了一跳,盯著她直瞅。
陳瀅便道:“不管她想要做什麼,我不去理會就得了。”
說話間,眼前風物忽換,再非曲徑通幽、朱廊繡戶的精致,唯庭院疏朗、亭端軒正,高闊的天空、鋪遍院落的陽光,以及那層層堆疊的青瓦,倒叫人肅然起來。
“父親方才叫人傳話,他要先去衙門交接公文,咱們便先回外祖母家吧。”陳瀅舉眸四顧,語聲有些漫不經心。
周遭是三三兩兩辭行的歸客,皆穿紅著綠、珠翠滿頭,散在這偌大庭院中,平添幾分鮮活與靈動。
雙婢皆應是,一行人隨眾出得儀門,乘軟轎去得二門外,方自登車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