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劭麵色沉冷,望也不望裴恕,繞開他,徑直進得耳室。
“父親怎麼來了?”陳瀅這才得說話之機,行禮問道。
陳劭往屋中掃一圈兒,神情稍霽,旋即又沉下臉:“我自是需得來的。”
說話間,視線掠過床上屍身,清寒俊秀的臉上,驟然劃過極濃的不虞:“我兒到此作甚?莫不是裴大人把你硬拉來的?”
話音落地,微涼眼風如刀,向裴恕身上一擲。
裴恕忙躬身,開口便要解釋,不想陳瀅搶前兩步,將他擋在了身後。
“是女兒自己要來的,不與小侯爺相乾。小侯爺家裡死了人,女兒想要查明這人的死因,所以就來了。”陳瀅平靜地道。
或許,過於平靜了些。
言畢,她從容拂了拂衣袖,視線滑過錢天降的屍身,眸光冷凝:“好教父親知曉,女兒不僅是陳家大姑娘,也是陛下禦賜的神探。如今有人遇上疑難案子,我自不能放著不管,此乃女兒職責所在。父親身為朝廷命官,想亦明白此間意味。”
語氣、神態、用字,無不清楚明白,卻也無不疏離淡漠,全無女兒與父親的天然親近,唯合乎法度的禮儀。
陳劭怔得一刹。
而一刹後,他清俊的麵上,便有一絲極淡的澀然。
“好孩子,為父不是來阻你的,你……莫要著惱。”他溫言道,舉袖向額角拭了拭。
陳瀅這才注意到,他滿頭皆汗,顯是匆匆趕來。
那個瞬間,一種莫可名狀的情緒,驟然襲上心頭,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陳劭應是才自官衙出來,這一身官袍便是最好的證明。
陳瀅忍不住打量著他。
朱衣如血、華麗鮮豔。
然而,這般耀目的顏色,滲進他眉眼間,卻也隻剩了孤寒,便如盛開在夜色中的彼岸花,分明美豔奪人,卻又清寥冷冽,不與紅塵牽連。
莫名地,陳瀅竟想起了李氏。
現在她已然有點明白,何以李氏始終放不下、落不低、想不透。
眼前這男人,充滿了矛盾與神秘之感,既入世、又出世。清廓朗然是他、幽深難測是他、溫潤柔和,亦是他。
於女人而言,這種魅力委實致命,一旦深陷,便難以自拔。
想來,李氏便是如此的罷。
不是她不想擺脫,而是早在其中,連呼吸的空氣,亦是他。
陳瀅腦海中,現出了那張溫柔的、滿是母性關懷的臉。
她下意識地微闔起眸,心下再是一歎。
罷了,即便為了李氏,她也當表現得不這麼銳利、不這麼冷淡。
即便在心底深處,陳瀅明確地相信,他們的父女關係,可能永無修好的一日。但是,麵子這種東西,也不能全然不顧。
“父親恕罪,女兒方才一時口不擇言,讓父親擔心了。”她屈膝行禮,起身後,自自然然行去一旁,讓出了身後的裴恕。
陳劭笑了笑。
孤寂的,仿若不為世人所明的笑。
“無妨的,是為父來得太急了。”他放下衣袖,轉首四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