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葦卻似完全不以為意,仍舊顧自說著:“姑娘、舅老爺並舅太太,皆一直守著老爺,姑娘還親自盯著人熬藥。後因天太晚了,老爺睡得又熟,舅太太再三勸姑娘去睡,姑娘方去了。表姑娘、表少爺並陳家兩位姑娘,也都在下晌時來瞧過老爺。”
言至此,他終是抬頭,冷淡的臉上,劃過一絲譏嘲:“如果不是這樣兒,小的也輪不到這時候兒來與老爺說話。”
此際,陳劭正舉箸揀起幾根筍絲,白牙箸首、青筍如玉。
聞言他頭也不抬,唯唇角向上一扯:“少廢話!說吧,你待如何?”
語畢,將筍絲放入口中,緩緩咀嚼。
即便正吃著東西,他身上的氣息,亦是孤清,好似所食並非人間煙火,而是天上泉露。
行葦直視著他,眸光如冰:“那八年的事兒,你想起來了麼?”
陳劭不曾答話。
就仿佛根本沒聽見他的提問。
直待飲畢最後一口粥,將牙箸擱下,舉袖拂去肩畔散發,他方又勾起唇角。
“我確實想起來了一點兒。”他道,麵上有一瞬的茫然,似不知所言所思,是夢還是真。
行葦卻是雙眸一張,麵上的神情變得格外強烈,追問道:“你想起了什麼?當年你到底查到了哪裡?”
陳劭未及就言,麵上現出回憶之色,一隻手卻下意識地按住額角。
以往每當回憶時,他皆會頭痛欲裂,須以手按壓、減輕痛苦。如今,頭痛已然不再,然這個動作,卻成了習慣。
他輕按著額角,語聲有些遲緩:“我記得,我在某個地方,似乎找到了一名曾在山東做過典吏的老頭兒,我想不起他姓甚名誰,也記不清他的長相,但我記得他告訴我,當年康王興兵,陛下禦駕親征於北疆,許多軍需亦從京城派發往北疆,而其中的一部分,被截流去了康王封地。”
“截流陛下軍需?!”行葦瞳孔一縮,眉頭朝中間一攏,神情竟有幾分肅穆。
這一刻的他,哪還有半分長隨小廝的模樣?便說是知朝堂、曉天下的士子,亦不為過。
“照你所說,康王在朝堂有幫手,且此人官職還不低。”他沉聲道,複又抬頭,視線中有著針尖般的銳利:“查到如此重要之事,為何當時不報?”
“一定有原因,隻我忘了。”陳劭將披衫攏了攏,若無其事。
行葦麵色變了變,目中隱有怒意,到底還是忍下了,隻問:“接下來又如何?”
略帶譏諷地看他一眼,倒也未多說什麼,續道:“接下來的事,我記不太清了。我隻記得,我後來又查到,那截留軍需物資之人,似與當年裴廣之死有牽連,於是我便又化妝易容,改了口音,前往寧夏一帶查訪……”
“這話你之前說過了。”行葦冷冷地打斷了他,眼神有幾分刻薄:“老爺可莫要告訴我,你昏睡了這許久,想起來的隻有這麼一丁點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