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陸朝香最愛聽,聞言麵露得色,複又掩了袖子,故意作出那一等矜持狀來,拿腔拿調地道:“罷了,今日我不得閒兒,改天你提前招呼一聲,我給你們講講我師父的事兒。”
她平生最得意之事,便是拜在一位“順”字輩兒老尚宮名下,如今才不過十六,便得以“朝”字論輩,多少品級比她大的宮中管事,輩分卻比她矮一截兒。
這大抵也是她唯一可以拿出來炫耀的了。
說起來,原本管著南漪軒諸事、並負責郭婉一應起居的,乃是崔玉英。
隻是,年初太子大婚,司徒皇後為東宮補充了一批人手,也不知怎麼一來,崔玉英便被調去服侍新來的許良娣,倒把個陸朝香補了進來。
這陸朝香雖隻有十六歲,一身作派卻與六十歲老嫗差相仿佛,行動愛擺譜兒,又喜傳閒話,這深宮之中,也不知她是怎麼活下來的,如今竟也混上了管事,也是堪稱傳奇了。
此際,聽得珍珠的恭維,陸朝香自是得意得很,喝著茶、嗑著瓜子兒,倒把那閒話講了幾籮筐。
她嗓門兒本就洪亮,便隔著兩間屋、數重帳,也不能完全隔斷那聲音,零零碎碎迢遞而來,聒噪得很。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外頭說一聲兒?”瑪瑙恭立榻邊,低聲相詢。
郭婉杏眼微抬,送去一脈眼波:“去外頭說什麼?”
她半倚美人榻,淺翠鬆竹紗裙直鋪了大半張榻,青花底細白羅衫鬆鬆掩著,妝慵態懶,這一問,格外地嫵媚。
瑪瑙頭垂得越發低:“婢子去外頭請陸姑姑小聲兒些,莫吵著夫人安睡。”
“用不著,由她去。”郭婉懶洋洋一揮手,將身側迎枕調個位置,紅唇輕啟:“銅拐胡同還沒有消息?”
“回夫人,今兒來消息了,奴婢帶了回來。”瑪瑙答道,探手入懷,摸索出一個小銅管來,雙手呈上:“婢子仔細查過,暗號兒沒錯,正是司馬親自寫來的。”
“拿來吧。”郭婉意態悠閒,素手半翻、雪膚纖指,倒好似半空裡開了朵玉蘭。
瑪瑙將銅管送上,垂首退去簾邊。
郭婉坐正了些,將銅管上的封蠟挑開,從中取出一個紙卷兒,展平掃了兩眼。
隨後,她便發出了一聲淡笑:“我說怎麼過了這麼久,原來是失手了。”
她搖搖頭,將字條兒交予瑪瑙:“你也瞧瞧。”
瑪瑙忙碎步上前,接紙看了兩眼,麵色微變,卻不言聲,仍將字條遞還,斂眉不語。
“司馬看來是出事了。”郭婉道。絕豔的容顏上,陡然掠過一層陰戾,又飛快散去。
言罷,眼風向瑪瑙身上一掠,複作慵懶之態:“你倒說說怎麼看的?”
“婢子覺著,夫人的話很是。”瑪瑙中規中矩地道。
郭婉“噗哧”一笑,描得長長的翠眉,挑高了幾分:“你也不用拿這話胡混,隻說你心裡怎麼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