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冷。
縱使在這六月盛夏、天氣燠熱,那冰冷的感覺,卻將及全身。
她抬起頭,微有些空茫的眸,轉去窗外。
鎖窗朱戶、重帷深垂。
為避人耳目,屋子戶牗皆閉,外頭的一切聲光,並不能透進來。
而她的視線中,亦沒了盛夏天光;耳畔邊,更無暴雨敲打屋簷的聲音。
唯屋角冰鑒“絲絲”噴灑涼氣,聽在耳中,若蛇信吞吐。
而這,便是屋中僅餘的一點活氣兒。
若無這點聲息,這屋子,大抵與墳塋也沒甚麼不同吧。
郭婉悵悵地收回視線,轉眸四顧,晦暗的眼中,含幾分蒼涼。
她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這是南漪軒正房,是整個東宮地步最好、風景最佳的院落,也就隻比太子妃差上半分。
然此際,這堆錦砌繡的帳褥、華美絢麗的擺設,忽爾便失卻了往日煊赫,反化作大片黑影,重重壓下。
郭婉飛快闔上了眼,眉尖輕蹙,那張豔麗的麵龐,在這個瞬間,柔弱得好似不堪一擊。
然而,一息後,她忽又張眸,側過頭來,向著那翠幕重紗的深處,斜去一縷眼風。
微涼且嬌媚的柔波,似戲台子上脂光粉膩的旦角兒,一轉首、一折袖,便有千般風情。
“今兒真是勞動了你,說了這麼多話。”她垂下眼眸,端詳著指甲上塗的丹蔻,腦袋微側著,好似研判其上光澤:“聽君一席話,實不枉我這般信重你兩姐妹,連這些絕密之事都與你們商量著來。”
瑪瑙大悚,立時跪下,以頭觸地,誠惶誠恐地道:“婢子們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夫人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郭婉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驀地,輕笑一聲,作勢抬手:“好了,快起來吧,我不過白說說罷了,你這樣子一來,倒像我這主子欺負你似的,我瞧著也怪不落忍的,若由得那外人瞧見了,怕是要心疼死。”
打趣兒似的一番話,卻教瑪瑙當下白了臉,伏地顫聲道:“婢子不敢。”
她哪裡敢?
她如何敢?
這南漪軒唯一的“外人”,便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比尊貴、耀眼如天上朝陽的太子殿下!
她一介婢仆,不過空有幾分顏色罷了,身無長物,連個親族倚仗都沒有,但凡她敢有一丁點兒的肖想,定死無葬身之地。
莫說彆處,隻說這南漪軒,她就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