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笑容漸淡,放下衣袖,垂首整理腰畔禁步,語聲低且柔:“當初,我請花嬤嬤並蘇姨娘幫忙,做下那魘勝之事,我真正要對付的委實不是你,也不是你們二房。而是長房。”
她施施然抬起頭,語聲亦是施施然:“這麼說吧,把你捎帶進去,或者說,拿你做個由頭,不過是順手而為之事。雖則我確實希望叫表妹能夠嫁給小侯爺,且你也確實有點兒礙眼,但話說回來,謝家到底姓謝,與我乾係不大。我也是能幫則幫。我當真想要的,其實是長房與三房內訌,叫我從中得利。”
陳瀅仍舊未語,尋真並知實卻儘皆大怒。
什麼叫“順手而為”?
她這一“順手”,可是險些叫她們姑娘成了那詛咒長姐的罪人,萬一事情傳去外頭,她們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
如若她們姑娘是個軟糯的性子,出身再低上那麼一等,她這輩子可不就毀了?
這般歹毒的計謀,竟然就拿個“順手”做托詞,由此可見,這柳氏心腸極為冷硬,絕非表麵那樣溫柔可親。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壞的人?
尋真直氣得渾身哆嗦,知實亦勃然色變,唯有陳瀅,無動於衷。
這刻的她,隻覺感慨。
柳氏之計雖毒,這動輒就教女子死無葬身之地的所謂禮法,才最惡毒。
可歎這世上無數女子受其荼毒,或變成如柳氏這樣的怪物,又或如從前的薛蕊,深陷泥淖、無法自拔。
似是早便料知陳瀅的態度,柳氏隻向她掃了一眼,便又慢悠悠地續道:“隻我沒想到,陳大姑娘冰雪聰明,竟在須臾間便化解了我精心布下的局麵,這是我失策,而姑娘亦是自保罷了,說來說去,還是我的錯兒更多些。”
陳瀅仍舊一言不發,甚至亦未去看她,隻目注遠處,似在出神。
柳氏見了,也並不以為意,甚而還覺出幾分怡然。
她已經許久不曾這樣與人說話了。
此際,在這個令人無所遁形的少女麵前,她忽然便覺得,能夠坦陳心事、直抒胸臆,也不算太壞。
雖然這說話的對象古怪了點。
柳氏笑了笑,自嘲地,神情卻越發輕鬆。
她微仰首,望向廊頂繁複的彩畫,不緊不慢地又續:“不瞞陳大姑娘說,我原本的計劃是:以魘勝之事挑起長房與三房之爭,逼得二房完全退出戰局。再趁此亂勢,把府中饋爨拿到手。掌了中饋,我便能慢慢羅織人手,一點一點瓦解長房在國公府的力量。直到最後,由我四房取而代之。”
回廊裡響起輕微的吸氣聲。
自然,這絕非陳瀅發出的,而是尋真並知實。
柳氏雖未明言,然這兩個丫鬟都不傻,自是聽出辭中之意。
也正因聽明白了,她們才會感到震驚。
誰能想到,這溫溫柔柔、逢人便笑、看似與世無爭的柳氏,居然有這麼大的野心,竟還妄想著拉下世子陳勳,叫陳勵取而代之!
她哪兒來的膽子?
而更可畏者,在於她不僅敢想,且還真敢做。
當年魘勝之事,布局何其精巧?若非陳瀅一舉識破,柳氏設想的這一切,或許便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