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帝也不言聲,隻單手打開油布包,從裡頭取出一方很舊的帕子。
“這帕子掉在石頭縫兒裡,被搜密道的校衛發現。”胡宗瀚道,又添句解釋:“外頭這層油布是臣等裹上的,因下雨怕淋潮了。”
元嘉帝頷首,表示聽明白了,卻仍舊不語,隻細細打量那帕子。
這是一方女子用的繡帕,水紅絹絲麵料,因年月太久,顏色已然褪去大半,鮮豔不再。帕子左上角繡了一朵繁複的金線牡丹,繡工極為精湛,花芯以五粒珍珠連綴而成,雖珠子已然泛黃,但顆顆飽滿,圓得極為周正,一望而知,絕非凡品。
這種帕子,尋常百姓可用不起。
“今兒倒有趣,皆是這些物件兒。”元嘉帝感歎一句,將帕子舉高些。
微黃而明亮的燭火,儘數投上繡帕,陳瀅舉眸看去,便見帕子正中,畫了一副圖。
因隔得較遠,她並不能分辨那到底是地形圖、還是建築分布圖。隻知此圖絕非水墨丹青,而是工具用圖。
一眼掃罷,陳瀅重又垂首,端端立好。
元嘉帝雖未趕她走,可她也不好明目張膽地偷看。
也就在她垂首那一刻,元嘉帝停落在帕子上的視線,陡然一寒。
刹時間,那張總是很溫和、很平凡的臉,忽爾就成了另一個人,連同他身上的氣息,亦與往昔截然不同。
陰沉、森冷、淡漠,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視腳底眾生。
然而,這神情也隻在元嘉帝麵上維持了一秒。
再一眨眼,他氣息驟斂、眸色溫和,重又是那個不見鋒芒、平凡得幾乎不像個皇帝的元嘉帝。
“你們可知道,這上頭畫的是什麼?”他笑問,目中映兩點燭焰,幽幽地灼烈著,似能洞穿人心。
言罷,他笑著搖頭,提起帕子的一角抖幾抖,也不需人答,便顧自接語道:“這上頭畫的,乃是承平殿。”
承平殿?
陳瀅微蹙眉。
大楚皇城中,有這麼所宮殿嗎?
好像從不曾聽說過。
非隻她一人疑惑,旁邊的胡宗瀚,亦是滿臉茫然。
雖身在禦林軍,這所宮殿他卻頭一回聽聞。
“你們兩個約是並不知道這承平殿的,就算把阿恕叫進來,他怕也不知道。”元嘉帝似是心情頗好,居然很耐心地向他們解釋:“朕登基的頭幾年,因建章宮尚未修葺完畢,朕便暫住在這承平殿中。”
話音落地,陳瀅已是悚然抬頭。
那方舊帕子上畫的,竟是元嘉帝曾經的住處?!
這豈非表明,多年以前,有人將當朝皇帝住處的地形圖,畫在了帕子上、並拿了出去?
天子居所,乃天下至尊之處,豈能流之於外?此舉與謀逆何異?
這等大罪,抄家滅族都是輕的。
更叫人心驚的是,這方帕子,竟出現在了小行山密道。
陳瀅記得很清楚,去年秋獵時,小行山發生刺殺案,那姓白的侏儒,便是利用這條秘道,潛入貴族們的休憩之地。
隻消將這兩件事連起來想,便已使人不寒而栗。。
陳瀅心頭發緊,胡宗瀚也變了臉。
那一刻,他二人同時想起了另一事:
元嘉帝登基初期,曾多次遭遇行刺,可以說,這位皇帝,乃是大楚立朝以來遇刺最多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