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嗯”了一聲,心頭隱憂卻揮之不散。
的確,靜修遠比出家好,因為十年之後,郭婉仍有機會回宮,亦仍有複寵可能,甚至未必不能一飛衝天。僅憑這幾條,那寺中人等便絕不敢太難為她。
可是,皇覺寺終究不是什麼好地方。每當新帝登基,先帝的妃子們便大多發送此處。曆朝曆代,不知有多少宮妃老死寺中。坊間又有傳聞,道那寺中規矩極大,等級尊卑並不比皇城少,從前亦發生過餓死宮妃之事。
這樣的環境,委實不宜居住。
然而,換個角度來看,皇覺寺之行,於郭婉而言卻又是必須的。
長公主雖然已死,蕭太後卻還在,待她解了禁足,隻消抬抬手指,治一個東宮的孺子,不廢吹灰之力。
相較而言,皇覺寺倒還更安全些。
此外,郭婉與明心之間的關係,總是說不清、道不明,若她毫發無損,則太子殿下便可能因此而受到攻訐,反不如進皇覺寺,諸事清靜。
馬車悠悠,載滿心事,穿過街衢,駛出城門。
去時,風色正好,陽光如洗、青空澄澈;
回程時,漫天雲絮如堆雪,偶爾漏下幾縷天光,金屑鋪散,照見歸人。
倚坐窗邊的陳瀅,心情說不上好,亦不算壞。
故友話彆,似乎應該是傷感的。
可是,望著郭婉那張疲憊而瘦削的臉,陳瀅卻又覺著,傷感這樣的情緒,終究太淺。
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郭婉的蛻變。
從前的郭婉,是藏鋒於匣的寶劍,寒光內斂、凝而不發,而今日的她,則是被切割打磨過的玉,外表瞧來圓潤,實則心如磐石。
她身上的柔軟、明媚與溫情,在這一場大病之後,消失殆儘。
或許,背著人時,她亦會悔。
為著她親手打磨的自己的命運。
她生命中為數不多的溫暖與愛,便在這打磨中,永遠地逝去了。
“你要好好的。”
臨彆前,她拉著陳瀅的手,如是說道。
那個瞬間,她的眸中閃動著微潤的光,將及而未及地,投向陳瀅的臉龐。
那是在她極少有的切盼之色,好似若陳瀅安好,她便也能夠安好,又好似陳瀅的存在,便是她與這塵世唯一的牽係。
陳瀅能答她的,也唯有一句:
“我會,你也珍重”。
願自此後,她們各自的路上再沒有陰霾,願她們都能無悔於每一個選擇,願歲月寧靜、餘生安好。
這是陳瀅的願望。
想必,亦是郭婉所願。
無聲地歎了口氣,陳瀅轉眸望向窗外。
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耳畔是尋真吱吱喳喳的語聲,此時聽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
“婢子瞧著郭夫人精神頭兒還不錯呢,雖瘦了些,倒是比在濟南的時候更好看。”她喜孜孜地道,眉眼都飛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