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凝視著陳涵,安靜地不出聲。
陳涵淡淡一笑:“看我爹那意思,他是鐵了心要把這事兒給做成的。何時侯府分了家,何時那妾室必得抬了良妾。聽說那妾室人美心善,又燒得一手好菜,時常親自洗手做羹湯,我爹在信裡直是讚不絕口。”
極平靜的語氣,如述他人之事。
陳瀅忖了忖,道:“依大楚律,陳二老爺這般官職和年紀,若要抬良妾,可能還要再等幾年。”
這倒並非安慰,而是事實如此。
隻是,就算再等幾年,這妾室失了寵,又焉知沒有彆的妾室上位?
這道理陳瀅懂,陳涵更懂。
她笑了笑,探手接住一朵飄落的杏花,細細端詳掌心落英,神情淡靜。
數息後,她再度開了口,並不曾接陳瀅的話,仍舊顧自往下說。
“娘這些日子來天天為此懸心。從前娘一心防著蘇姨娘,好容易蘇姨娘走了,這還沒過兩年呢,又來了個新姨娘。也許,我娘這一輩子就這麼防了這個、再防那個地過去,也未可知”
她拋下掌中花瓣,轉首回望。
楊柳依依、杏花飛舞,正是春時最美的光景。
然而,她眼底的寒涼,又豈是這絮絮春風暖得回來的?
“我這話說出來,旁人聽了隻怕我是在咒我娘。可我還是得說,我得給我娘留條後路。”陳涵笑著道,眉間卻冷得近乎淩厲:“我離開家,一則是不想這輩子過得跟我娘、跟大姐姐一樣憋憋屈屈地,沒一點兒快意歡喜;二來,我得個自由身,往後不管我娘和我那些姐妹們怎麼著,我都能管上一二。”
她驀地笑了一下,眸底蒼涼,令人心悸。
“我一早就想清楚了,就憑我這樣子,若是安生嫁人,哪怕高嫁,也高不到哪裡去,且嫁到彆人家裡,就得受人家擺布,就算成親後我還想顧著我娘她們,也得先看婆家的臉色。再者說,這世上也斷沒有出嫁女還管著娘家事兒的道理。”
陳瀅怔怔地看著她
原來,陳涵出走的背後,竟還有著這樣一層原因。
這甚至可能是她此舉最大的動機。
“可我去了女校就不同了。”陳涵飛快地道,語氣變得輕鬆,神態亦然:“既然沒了婆家,也就沒有人能管得著我,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我想把我娘接過去住,就把她接過去住。我就養她一輩子,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兒,誰也彆想擺臉子給我瞧,我也不受任何人的擺布。”
她回過頭來,笑盈盈地看著陳瀅:“我都想好了,等掙了錢,就在學校左近買個小院兒,好生布置起來,把家先給安好。反正我自己能掙錢,自個兒能活下去,我怕得誰來?到時候我娘她們若是想來山東,也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言至此,她忽地掩袖,笑彎了一雙眼睛:“啊喲三姐姐,你瞧瞧你板著個臉子,這是給誰看哪?我都快走了,這一走也不知什麼時候兒還能再見,你還跟我擺校長的譜兒”
陳瀅倒被她說得笑了,遂提醒她:“你可彆忘了,我才是女校的校長,哪有校長丟下學校不管的?說不定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又見麵了。”
陳涵立時張大了眼,滿臉好奇:“你成親後不得住去寧夏?你可彆哄我,那地理我也學過的,寧夏離著山東遠著呢,你來得了麼?”說著又吃吃地笑:“就算你想來,也得你家小侯爺肯才行。”
“他一定會同意的。”陳瀅淡定地道:“再者說,我又不是囚犯,出門是我的自由。最後,請你記住,我是校長,而你是我管轄下的老師,若我實在去不了山東,我還可以把你調去寧夏分校任教,這樣不也能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