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動了動手指,似欲揮去這種感覺,可心底裡卻又覺得,他的每個動作、每點心思,都逃不過那雙如水明眸。
沉聲應了個“是”,何廷正終止發問,不著痕跡地扯了下韁繩。
坐騎的速度立時慢下去,很快便落後陳瀅半個馬身。
趁此機會,他迅速向旁打了個手勢。
一名軍卒點了點頭,一勒韁繩,馬兒悄悄退出隊外。
他周遭的裴家軍視若無睹,熟練地將他空出的位置填滿,幾騎有意無意地間錯開,角度極巧妙,若可擋住陳瀅視線。
何廷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陳瀅,生怕她回頭。
然而,陳瀅卻似根本沒注意到此間情形,隻望向另一側的河麵,仿若觀燈。
何廷正略略放心,卻也未曾加速,而是始終保持落後陳瀅半個馬身。
某種程度而言,這也是一種禮儀。
陳瀅遙望著星星點點的河麵,心下一派淡然。
裴家軍始終姓裴,這一點她很清楚。
此外,這六十餘騎於她而言,也不過錦上添花而已。
就算沒有裴家軍,她今晚的行動亦不會受阻。
她也有自己的人手,葉青那幾個朋友,她從未斷過聯絡。
不過,相較而言,她還是認為,訓練有素的裴家軍,遠勝江湖豪客。
裴府離東城不遠,即便速度不快,也不過一刻便至。
何廷正上前與城門卒交涉,也未用裴家軍的名號,而是亮出了侯府令牌。
一見是威遠侯府侍衛出城,城門卒連問都沒問,當下予以放行。
黑壓壓的馬隊,輕捷而迅速地奔出城門。
與他們前行的方向相反,許多扶老攜幼的鄉民,正陸續往城裡趕,那些女孩子們手中捧著的小花燈,一路明滅閃爍,好似星光斑駁,將這初夏夜晚的官道,點綴得格外明麗。
出城後,馬隊速度立時加快。而隨著離城漸遠,那斑駁而流動的星光,亦漸稀漸疏,到最後,唯天邊一彎眉月,投射出淺白的月華,照映遠山近路的輪廓。
眾騎沉默前行,約盞茶之後,前方官道上,隱約現出數盞燈火。
那似是懸於馬車之上的燈籠,迎風晃動、光影飄忽,正以緩慢的速度向前移動。
由此處向前不遠,便是十裡長亭。亭外煙柳成行、芳草遍地,雖尚有一段距離,那風中攜來的草葉清香,依舊宜人。
這委實是一個美好的夏夜,宜遠遊、宜緩行。
然而,何廷正的心,卻這在一息,向下沉了沉。
“靠過去,慢一些。”夜幕中,語聲乍響,低沉清冷,若一柄寒劍,斫碎這良夜美景,亦令眼前一切,變得蕭殺起來。
何廷正此時已然行至前隊,聽聞此聲,立時約束眾騎。
那一刻,他的臉色極其難看,目中甚至亦隱了一絲怒意。
隻是,這神情並無人得見。
唯有陳瀅,盯著他的背影,擰了擰嘴角。
夜已深、風漸湧,裹了布的馬蹄聲,被掠過四野的大風掩去,幾乎是無聲無息地,漸漸逼近前方。
再過片刻,雙方漸行漸近,而前方燈火亦逐漸清晰,再非方才模糊的數團光影,陳瀅這才看清,那燈籠共有五盞。
確實地說,是五盞素紗燈,一車一盞,恰好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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