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裴雪嬌就來氣,這幾年間,不知多少人打著葉玉棠的幌子,入穀來找穀主打抽豐,都被穀主識破,杖打出去。遇上穀主情緒不好的時候,乾脆剜眼睛丟出穀。穀中本就事務繁多,那幾個長老倚老賣老,對穀主私底下本就有諸多不滿,常說她名不對位,不論哪方麵說,都夠不上坐這位置;這群人還閒的沒事上門給穀主找些麻煩,沒得惹她煩憂,她罵上兩句,都算輕的。
她接著說,“更何況,既是英雄,就該生當其時,死得其所。平康坊可是長安最熱鬨的所在,內坊眾目睽睽之下,她輸得給一個哀牢人,輸得何等難看。若我是她,便自絕當場,那便是死得其所。”
“你……”
謝璡還要反駁,葉玉棠將他兜手一攔,對裴雪嬌笑道,“多謝。”
裴雪嬌抱了抱拳,轉頭回客棧。
裡頭有人問她,“誰呀?”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莫名其妙的,來問穀主過得好不好。”
兩人沿太乙河往回走。
謝璡道,“武曲與裴穀主同門情誼深重,自然非旁人可以隨意揣度。裴穀主何等光風霽月,絕非沽名釣譽之人。何況穀中事務繁雜,遠不如浪跡江湖來得自在輕鬆。 ”
葉玉棠聞言,接著問他,“那你覺得,長孫茂過得如何,他快樂嗎?”
謝璡略一思索,便說:“天下習武之人,誰不想似他一般?旁人終其一生求不得的,他但凡想,便能有,又怎麼會不快樂呢?”
葉玉棠聽之一笑。
她想起今天在山上看到他時的模樣。
頭發長了,人也收斂了少年鋒芒。
看起來過得很好,可似乎又沒有那麼好。
不過匆匆一瞥,她心裡倒像過了一遭電閃雷鳴,有幾分欣喜就有幾分心酸。
當初他二人初遇時,也似謝璡這般年紀,心裡做著同樣的俠客夢。
可是已經八年了……他早已行過冠禮,也要嘗到點紅塵俗世天倫敘樂的滋味,好與不好與她何乾,好與不好,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末了一哂,怪自己無病呻吟,實在矯情。
遠遠瞥見酒肆一間,忽地想起這兩天便是自己死了八年的大日子,既然是個日子,自然是要慶祝慶祝。思及此,腳步一頓,大搖大擺走去,問那酒倌:“你們這兒都有些什麼酒?”
“千裡,桑落,荷蕊,縹醪,屠蘇,秋露白,寒潭香,甕頭春……應有儘有。”
“玉窟春有沒有?”
“姑娘,這長安道上,哪裡去給你尋這江南來的玉窟春?”
葉玉棠心道,這長安道上,不也沒有你們長安道的西鳳?不飲也罷。
謝璡立在原地,原本打算贈她壺酒,正等她挑,哪知她擺擺手便走了。那酒倌挖苦道:“就數這些江湖人窮酸,臭錢沒幾個,光會挑三揀四。”
謝璡也懶怠同他計較,追上去問鬱姑娘,“又不喝了?”
葉玉棠道,“這酒不好,我知道哪兒有好酒。”
謝璡道,“哪兒啊?”
葉玉棠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卻沒答話。
直至返回風雪洲,各自作彆回。謝璡先去還劍,上煙雲客棧,卻沒尋到人。回去風洲客棧,為躲江彤,裝出一副苦練招式的模樣,拉著一幫師兄弟喂了一下午招,直至中陽累的雙腿打顫,站都站不穩,直喊大俠饒命。他便又過到這頭河對岸,硬拽著幾個小沙門比試。哪知直至入了夜,卻都沒見到鬱靈昭出沒。問青龍寺的沙門,都說:“那位施主,午間回來,睡到現在都沒醒。”
葉玉棠倒是真打了好久的瞌睡,直到月上柳梢,外頭還在長劍敲棍子,鏗鏗鏘鏘的吵個不停,實在擾她清夢。
翻身坐起,總覺得差了點兒什麼,這才想起今天還有壇子酒沒喝,立刻無聲無息出了門,墜到風洲客棧岸邊窗台上。朝裡去看,果真雜貨間裡堆著三十壇酒,壇上皆繪著隻威風凜凜的大龍頭。
雪邦弟子每年出行,船底下都會依著弟子數,壓著幾十壇子的“龍頭酒”,既有煙雲客棧“請龍頭”的意思,又有“鯉魚躍龍門,斷尾而一飛成龍”之意,就為討個好彩頭。
因怕宗內弟子勝負欲重,這種“彩頭”反倒成了“心魔”,因此這事兒雪邦弟子都不知道,而是等弟子出師之時,抬出那壇子陳酒作為出師禮之一,意思是:祝賀你,你於今日成龍。
雪邦雖是武學世家,但宗門故人大多出身關隴勳貴,無論武學招式、門風做派、待人接物乃至門中弟子相貌,皆無不精致。就連這美酒,也是天底下獨一份。
葉玉棠攀著窗沿一蕩而入,挑了壇,拍拍酒壇說:“是這樣的,既喝了你的龍頭酒,前輩便指點你一招,夠你出師了。”
這便拎著酒壇子,大搖大擺走出來。
在風洲客棧門口時,正好碰上滿頭大汗練劍回來的謝璡。兩人一打照麵,謝璡倒是愣了一下,大聲招呼:“鬱姑娘,真巧啊!”
葉玉棠道,“唷,正好。劍,你帶了嗎?”
謝璡道,“你說武曲那一把?”
她點頭,“快去取了,隨我來。”
謝璡道,“做什麼?”
她拎著酒壇子那隻手,指了指論劍台後方,說,“上煙雲客棧,討錢。”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篇,哪怕路人甲都有名有姓,所以人物不必都記得,往後記住了再回頭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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