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長生3(1 / 2)

飛鴻雪爪 唯刀百辟 17386 字 9個月前

長孫茂雖一口允諾了此事, 往後數日, 卻遲遲沒有要動身入太湖的意思, 搞得裴沁一度以為, 此人搞不好是吹牛拍馬的勁上來了,其實根本不知金玉樓在何處。

一直等了三四日,先等到慕容宏通入了淮南道的消息。楊翁部屬遣人來請了葉玉棠兩三回, 她本已打算隨部屬去了, 一來是去言明除惡業丟失一事,並誠懇致歉;二來,也好容楊翁等人在慕容宏通到來之前, 另謀對策, 以免叫人措手不及。

奈何不住長孫茂堅持, 於眾人麵前攥住她, 叫她再等等。

與慕容宏通論戰在即, 葉玉棠思及他平日作風, 所以略有猶疑。

他盯牢她眼睛,道,“信我。”

葉玉棠信了。

而且後來漸漸發現,這小子其實挺值得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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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第五日,客棧來了個黑袍客,交來一封黑漆漆的信帖。長孫茂這才告訴眾人, 可以動身。

四人將諸多不要緊的行囊交由店伴看守, 獨獨負了兵器, 隨他一同策馬出城。

在太湖畔剛栓好馬, 便見著滿目綠波之處蕩來一葉小舟。

裴慧快口問道:“這位老先生,金玉樓怎麼去?”

劃船老翁耳背,問:“啥格樓?”此人一口吳語,叫眾人皆沒聽懂。

裴慧又道,“金玉樓怎麼走?”

老翁笑道,“你定是記錯名字哉,太湖裡外,嘸不一個叫啥金玉樓格。”

說罷,老翁隻手,將小舟緩緩劃走。

裴慧不解,道,“這老翁是來接何人?何故問問即走?”

長孫茂倚著樹,直笑,道,“這劫複閣,原本如同桃花源,乃是不足為外人道之所在。若是連這銷贓之處已路人皆知,這麼多年,沒被官府仇家夷平,怕也被前來觀瞻的遊人踏破門庭,又如何稱得上普天之下最神秘的組織?”

葉玉棠瞥見遠處荷叢,道,“湖中不知幾多淤泥。這老翁,倒有些手勁。”

長孫茂道,“剛才那位,的確是劫複閣引路人。既是引路人,功夫手段皆大有講究。此人既行水路上,便是極擅水性。前往金玉樓仍還需劃上數個時辰,沿路盤問幾句,若此人來路不善,一見端倪,便會將小舟劃至湖中心的極凶險所在,而後,將小舟翻覆,此人則避在暗處,在你叫天天不應之時,出手害你,於無聲無息。”

裴慧道,“你不早說。”

長孫茂道,“這劫複閣人,自稱陰間人。故劫複閣所有樓閣的引路人,也名作‘渡陰人’。渡陰人通常是垂髫小童或耄耋老者,但隻有前者才會引去正路。”

裴沁拍拍他身側樹乾,道,“你如何知道?”

長孫茂嘚瑟一笑,“這普天之下,還沒有我長孫茂去不了的地方。”

裴沁嘁地一聲。

哪怕再正經之人,同這人說話,總會被他帶的跑偏,忍不住插科打諢起來。此人雖武功不行,做人也沒個正經,但是與人相處自有自己的道理,且與人結交,不吝錢帛,想來也因此交友無數,不論往何處去,都不乏朋友引見。

話音一落,遠處遊魚出聽,綠水之上碧波蕩漾,霧靄蒙蒙之處,又來了一葉小舟。

這回撐槳之人果然一名小童。

待那小舟近岸,便聽得長孫茂遠遠詢問:“小先生,重閣主近來可好?”

小童笑道,“來格斯撒寧?阿有撒事體?”

長孫茂道,“我是閣主朋友,上回他說,若來蘇州,請我喝兩杯茶。”

小童道,“昂啦閣主,每年就來兩趟,格幾日麼不啦,公子哎是先回啦。”

長孫茂笑道,“他不在,茶也是要品的。”

那小童這才笑著說,“儂就來喫茶,先到船上來,好伐?”

眾人上船去後,小童一人執杆,帶著小舟穩穩離岸。

這一行,隻有長孫茂知道諸多關竅,眾人皆沒有隨意搭話,怕一旦說錯半個字,便前功儘棄。

湖麵廣袤,遠處淡淡生煙。

船行出一段距離,便聽得那小童唱起江南小調。

小童嗓音清脆,宛如鶯啼婉轉,竟比絲竹之聲更是動人。

不知不覺,船已行入藕花深處。

低頭是碧波清泉、荷葉飄蓬;抬頭是天藍葉茂、舉目皆歡,扁舟蘆葦。

葉玉棠從未到過江南,這等風光看在眼裡,但隻覺得風流暢快。

裴慧見這滿目蓮葉,小舟竟似能自辨方位似的,九曲十八彎,遊刃於其間。

長孫茂先前所說“陰間人”那番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此刻再看這水霧障目,不知身在何處,便覺渾身冷颼颼的。

又見長孫茂三言兩語同那小童聊天打趣,仿佛很是熟絡,不免猜忌:此人帶我們前來這陌生之處,是何用意?

莫非與那青衣人,其實早已串通一氣?

一時心生畏懼,不免握緊雙刀。

裴沁輕輕搭住她的手,柔聲道,“此人雖舉止輕浮,也還算磊落。一路走來,你看不出?”

裴慧道,“你怎知他不是裝瘋賣傻?”

裴沁笑著搖搖頭,“既已用人,便不可生疑。”

裴慧微覺羞慚,漸漸鬆弛下來。

眾人各有心事,不知不覺便行到日暮西斜。

天色暗後,湖麵雲霧更濃,數十丈外的事物便已不大看不清,但卻從那雲霧天光之中漸漸露出樓闕的光影。

伴著小童歌聲,又複行了一段水路,這時光線更明,映照滿湖荷葉;漸漸近得一處小島,島上樓閣高聳,燈燭照映之下,一派朱梁流瓦,處處精致;樓中鳴鐘擊鼓,人聲鼎沸,歌樂不休,遠處可聞。

上有一扁,扁上寫著“金為樓閣玉為門”。

那小童將舟靠岸,道,“此地就是吃茶的地方了。”

長孫茂道,“初來乍到,還請小先生指引。”

小童道,“儂要有阿拉閣主額親筆信,個末就請上座,要是末額,儂還是要付茶鈿,再好看個樣神物。”

謝過小童,眾人紛紛下船,沿曲折小徑前往遠處水榭樓閣。

近得樓閣,歌樂更甚。與歌樂之聲不太搭調的,則是隨處可見,正巡邏著的黑袍人。

既已順利渡船來到此處,可疑之人便已少了九成。故眾人得以順利穿行水榭,近的金玉樓,沿途並不見得有人前來阻攔。於牌匾下等待片刻,大門打開,有一個著紅衣胡服、十分喜慶的大胖男子從長孫茂手頭接過黑帖瞧了瞧,便將眾人引入。

一入樓中,樓中猛然爆發出一陣高呼,霎時之間,人聲鼎沸,原是方才成交了一件寶物。

除卻人浪,眾人皆覺得一股熱浪同時襲來。如今雖是初春天氣,到了夜裡,也有點春寒料峭,葉玉棠有強大內力流轉維係,故不覺得寒冷,另外三人此刻進得樓中,被這地龍烘得周身舒爽,不由自主搓搓胳膊,舒展肢體,皆是長嘶了口氣,一邊打量這江南第一銷金窟,一邊四處搜尋青衣公子與若敏身影。

樓高共四層。一樓放置諸多茶台,並無隔板隔開。

自二樓起,看台便修築成雅室,每上一層,雅室便更稀疏一些。至這第四層,便隻隔出了四間雅室。

環視片刻,眾人當即發現,在這樓中要想尋人,並沒有想象那麼容易。

樓內早已賓客盈門,他們到得算最晚。單隻看這第一層茶台,粗略估算便有看客上千。來此銷金窟豪擲千金的,多是正在泡妞,但暫且還沒泡到的紈絝子弟們。故而,華服公子與嬌俏女子的組合,算是最多的。

而二層往上的雅室,多用紗簾隔著,更看不真切。

那胡服男子一路將眾人帶上第四層的一間雅室,便轉身離去。

裴沁聞言,衝裴慧低聲道,“這長孫公子,原來是閣主極尊貴的尊客。”霎時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爾後又來了兩名紗衫小婢,攜來各色精美糕點,又沏了壺春茶,雅室之中頓時芳香四溢。

葉玉棠對茶一竅不通,此刻心係青衣人,正想同長孫茂說幾句話。一轉頭,見身旁侍立的小婢,沒出聲。

長孫茂眼力見極好,招招手,那二人便闔門退下。

待小婢一走,四人便聚頭合計起來。

來此處之前,眾人皆沒有想到金玉樓會如此難尋人。若盲目探尋,不僅時間不足,且極易打草驚蛇。

而三位江湖人,皆有聽聲辨位的功法,尤其葉玉棠。

故隻需等到慧孛流隕競拍開場,青衣公子一旦出聲,便會暴露所在,葉玉棠三人隻需聞聲前去捉人即可。但那人輕功高明,要想捉到他並非一時半刻所能為,故由長孫茂假意競價,實則哄抬,以期拖延時間。

•

外頭一陣人聲沸騰。

原來說話之間,又已成交了一件寶物。成交之物大抵是一隻做工上乘的金怪獸,葉玉棠側耳去聽,聽見成交價格,是九百兩……黃金。

“這還不是壓軸的。”

裴沁在雅室一角撂了半角簾子去看,恰巧看到八名壯士,聯手抬了隻藍色琉璃寶匣出來,寶匣打開,裡頭不過是個大腿粗細,半身長,燒焦木頭似的玩意。

她道,“這麼大點兒的東西也需要八個男人扛?”

唱票的是個胡姬,著無袖胡服,戴了麵具,獨露出金色的卷發與藍色眸子。兩條藕臂裸|露在外頭,每條胳膊上都戴著數十隻金鐲子,一動,便是一陣金玉之聲。

裴沁話音一落,便聽得那胡姬以帶著番腔的官話唱道,“慧孛流隕,十二成足密原石一塊。”

來了。

那胡姬敲敲玉案,便聽得唱票之聲不絕於耳。

雅室眾人皆豎起耳朵,聽外頭“一百”“兩百”銀子的叫價,等著那青衣公子出聲。

一直到近一千兩黃金,叫價才慢了下來,眾人卻一直沒能聽到想聽得聲音。

每兩個叫價之間的短暫停頓裡,裴沁都會心跳加速,隻怕一著不慎,無人出價。

她觀察了半晌,問,“這青衣人,會不會事先想到師姐能聽聲辨位,故請來他人為自己叫價?”

長孫茂搖頭,“劫複閣的差事都是肥差,暗探通常隻會隻身往來,最忌旁人前來分紅。而且此地隱秘,他不一定會想到,我同劫複閣閣主有陳年交情,更想不到我會帶你們來到此處。”

裴沁頓時饒有興味,“那長孫公子為何會帶我們前來?”

長孫茂道,“諸位待我不賴,我亦覺得和諸位投緣。何況,這青衣人搶我情人,還下了我好大臉麵,我就沒有脾氣嗎?”

葉玉棠聞言,看了他一眼,心道,還真像個沒脾氣的,沒曾想氣性還挺大。

長孫茂慢悠悠地品著茶,道,“此物乃是野茶,長在太湖東山壁上,無人種植,奇香撲鼻,每年隻得十斤,故乃是天價,隻是沒個名字。你們都嘗嘗,來此地不飲這茶,也是暴殄天物。”

那青衣人對此物亦是誌在必得,故不論最後出價如何,他也會往上將價錢再加上些許;長孫茂料想他這般心態,故會如此鎮定。

葉玉棠思及此,便坐到他一側,同他一齊品茶。誰知品來品去,但隻品出一個苦字,還不如聞著香,皺著眉頭將那茶盞擱下來,想想又問,“江南有什麼好酒麼?”

長孫茂道,“這我便沒有研究了。”

說話間,忽然外頭久久沉寂之後,一個清冽男聲響起,道了句,“兩千八百兩。”

葉玉棠耳廓一動,轉頭。

青衣男子這一聲叫價響亮,裴沁裴慧亦聽得清清楚楚。

兩人具是一個激靈,轉頭去看葉玉棠。

她對二人道,“正對方向,三樓雅室。”

兩人立即起身,疾步下樓,打算從雅室門外攔截。

葉玉棠則等候著,時機一到,隨時從此處一躍而下,自正麵堵人。

長孫茂見三人如此,便不疾不徐引了火折子,點亮四層雅室獨有的加價燈籠,往上增添一百兩。

燈籠亮起的瞬間,那位胡姬報價:“四樓尊客,兩千九百兩。”

那人毫不猶豫道,“三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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