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彆楊翁眾人,出了寒山寺,她將法杖交還給長孫茂。
他收了下來,並沒有多言。
許多事她均已記得不太清楚。但能記得那日寺中晨露很重,兩人穿過竹林小徑,穿過火紅楓林,抵達半山腰際的拴馬處時,兩人衣擺均已濕透,鞋底沾滿汙泥。河畔停滿畫船,天上朝霞初升。策馬飛奔回姑蘇城,馬蹄輕快,心也輕快。
出了這麼大的事,裴沁本打定主意要立刻回門稟明師父。
五湖論劍在即,裴慧不依,說要傳書給師父,請示師父的意思。師姐妹兩由此事出了分歧,故此又耽擱兩三日。
第二日,仇歡傳了書來,信上寫著:心早已不在穀中,由她去,與你二人無乾。
這作風,很仇歡。
長孫茂自打那日回姑蘇,便又出門了幾日。臨走之前,千萬囑咐葉玉棠,一定要等到他回來。
葉玉棠問,等你做什麼?
他沒說為什麼,隻是一笑。
葉玉棠便等了三日,趁這機會,三不五時指點裴沁與裴慧同旁的弟子對戰。
裴沁感情用事,裴若敏走後,整個人魂不守舍。她小時候體弱落下了毛病,一旦情緒大起大落,整個人精氣神也不大好,第二輪便被刷了下來。她倒渾不在意,每日躺在客棧裡頭睡覺養精神。
到第三日,長孫茂回來了。
那時她陪同裴慧前去了山塘河畔。
長孫茂回客棧尋她不著,便向裴沁打聽,尋了過來。
葉玉棠與裴慧同坐在河岸一張腳凳之上,湖中畫舫劃過,湖畔江湖人眾多,對岸便是五湖論劍的論劍台,上頭兩名弟子正在酣戰。
長孫茂遠遠見著她,高聲叫了句“棠兒”,引得無數人側目。
他手頭執隻漆黑折扇,扇身描了鎏金的蔓草;朝她走來時,因得意而略有些嬉皮笑臉,但並不妨礙他很俊,整個人都有種高貴而招搖過市的氣場。
萬眾矚目之下,他走到她跟前,說,“棠兒,給你看個好東西。”
葉玉棠從他手中接過,把玩了一下。
那折扇一展,正麵以杏黃的金漆描了十九個遒勁字:“滿抱春風平情應物肝膽益真此心是青天白日。”
這幾個字乃是形容處事為人,想必是形容一名有情有義的俠客。
她將扇子被轉過來,扇麵背麵則是:“東方曼麗方外戒俗藏器待時得此物可以不死。”
東方曼麗,想必是個女子。方外戒俗,想必此女入沙門,隻戒俗不戒律。藏器待時,可以不死……大概是造此物者對這女子的寄望。
葉玉棠略一思索,突然覺得不對勁。聽這形容,怎麼挺像是自己?
她又將那扇子闔上,拿在手頭,不過是個渾然天成、毫無鑿刻痕跡的光滑短棍,棍上有一行小字:“合若天衣無縫,開則礪光裂岩。”
葉玉棠抬頭,問他這是何物。
他笑著接過,同她一一展示此物用法。
葉玉棠仔細聽著,在他將那小折扇顛來倒去,折成各路兵器時,一粒小小白扇墜,便隨他動作顛來蕩去,不由伸手一撈,攥在手裡,隻見見那白玉上雕了瓣精致、飽滿的海棠花。
她笑著搖搖頭,心想,我這個棠,乃是海棠葉,非是海棠花。
扇墜被她攥著,長孫茂不再動作,將整個長生都擱到她手心裡,話音也漸漸慢下來,“……這千年裡,長生有幸遇見棠兒,如今我討來贈你,你可彆辜負我。”
葉玉棠故此沒有推拒,抬頭看他,笑問道,“另一件呢?”
“另一件鋈銀海棠,名作談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