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
“私生子便要加害?何至於。”
“能生出裴沁這等美貌的娘,母親自然也不是什麼俗物。我算著裴沁入鳳穀的年紀,前後數月,便是巴德雄失蹤的日子。孤兒寡母,母親又生的貌美,四處尋人的途中,給張自賢碰上,便起了色心,一通誆騙上了山,將孤女交給仇靜處置,他自己則囚禁了寡母數年之久。裴沁年幼,自然不記得。後頭便有了謝璡。生了,亦不曾養,甚至趁幼丟棄……沒想到這少年離了他眼皮子竟也成活了,還活得如此大有作為。”
葉玉棠聽得皺眉,“這事屬實?”
重甄道,“八成屬實,兩成推測。細節有待斟酌,全貌不會有太多出入。”
那這人麵獸心的偽君子,倒真是該死。他日死在謝璡手裡,不僅不冤枉,她甚至有點期待。
沉思之時,重甄提醒道,“已經三個了。”
葉玉棠哧地一笑。
這麼一來一去,她幾乎權當是朋友閒聊了。
如此經他提醒,忽地想起,這人做買賣消息的生意,每一筆信息都是要花錢的,原來他心裡始終惦記著這事。
長孫茂說他鐵公雞,果真不假。
她抱一抱拳,“煩請閣主說一說,要我做什麼,這事又與我師妹何乾。”
“葉姑娘爽快。”重甄衝長孫茂斜眼一笑。
這基本屬於一個勝利的微笑,看來這兩人平日裡沒少互相爭對。
他接著說,“這幾年間,但凡針對鳳穀的江湖人與江湖幫派,皆遇不測,令鳳穀成了眾矢之的。這數月裡,矛頭卻從鳳穀指向了裴沁,一切皆是由穀中兩位長老的遭遇引起的,這些,葉姑娘想必已從馬氓那兒打聽到了。”
“是。洞庭圍攻,便是將二長老之事,怪罪到我師妹頭上?”
重甄搖頭,“終南論劍之後,南邊諸派回程,大多皆要經由洞庭,故在洞庭之前,也都可順路同行。仇靜因故要回龍虎山,便與天師派諸人同行,因她是女道,夜間自己住一間房,便出事了。”
葉玉棠挑眉,“死了?”
“沒有。”
葉玉棠笑。
重甄接著說,“她說,潛入客房傷她之人,所使兵器是杖。傷她的招式,乃是韋陀杵。”
葉玉棠接著笑,“以她的道行,韋陀杵能傷她?”
“仇靜證言:正因是她,所以沒死。此話一出,眾人猜測,這傷她之人,功夫在她之上。這天底下使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人,幾乎便能數的出來了。”
“這又與我師妹何乾?”
“這時,有個在青龍寺做過洗衣僧,後又還了俗的天師派弟子站出來說,他曾親手洗過一件尋戒大師的僧衣。那件白色僧衣的一粒扣子與其他幾粒扣子長得不一樣,似乎脫落過,又被人親手縫上去了。但是縫扣子的線,乃是一根豔紅的絲線。”
葉玉棠皺眉,紅線縫扣子?看不出來尋戒這麼騷。
她道,“天底下哪家江湖人隨身備針線,還是紅絲線?自然隻有鳳穀。”
“不錯。眾人便深以為這是一樁鳳穀與青龍寺的豔聞,而幫裴沁出手的,恐怕就是尋戒無疑了。裴沁便笑問仇靜與她有什麼仇什麼怨,她何故要遣人傷她?仇靜將事情全盤交代,說鳳穀諸位長老早已不滿裴沁,明知她所行不端,卻不曾尋到把柄。四下打聽,竟打聽到裴沁乃巴蠻一族後人。”
葉玉棠道,“不僅是巴蠻,父親還是曾在中原惡名滔天的巴德雄。江宗主最忌巴蠻入主中原,既然她是巴蠻之後,那這穀主之位,是必不敢叫她當了。”
重甄點頭,“裴沁每年都會被祁真人請去清茗對談,故每年帶弟子上終南的,就是她。諸位長老便想借此機會,生‘造’一個她的錯處,讓她引咎自責,無顏再做這穀主。而仇靜則自稱,自己是受諸位鳳穀長老所托,稍稍在鳳穀弟子對戰次序上做了手腳。最後雖對鳳穀無礙,裴沁卻依舊懷恨在心,趁著這次諸派回程,便對仇靜動手了。”
葉玉棠哂笑,“嘖,動機也有了。”
重甄接著說,“裴沁啞口無言,隻說自己問心無愧。眾人便說,‘不如我們將尋戒請來,當麵對質?’”
葉玉棠笑道,“長安離洞庭馬程至少也有一日,若是尋戒當即出現,豈不是坐實他乃是夜裡的行凶者?若他不出現,裴沁死無對證,其餘諸派也死無對證,無非僵持幾日,稍稍損一損裴沁顏麵,到底也隻能將她放了。”
重甄道,“壞就壞在,尋戒出現了。”
“什麼?”
“諸派傳訊去長安請尋戒,第二天,尋戒便來了洞庭。”
“……那可真是洗也洗不清了。”
師妹定會被氣得說不出話,抑或大罵那臭和尚多管閒事。
重甄接著說,“裴沁當即說,‘這穀主之位,不當也罷,不如四處雲遊來得自在快活。’那群人卻說,‘年前二位長老出事之際,正是你四方雲遊之時。’裴沁便說,‘那你們還要我怎樣?滾回巴蠻,此生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沒想到一句氣話,正中眾人下懷。”
這下輪到葉玉棠說不出話了。
重甄道,“裴沁見狀,笑道,‘既然我無法證明自己沒有做過的事,那我便如你們意。回去看看我血親生活過的地方,也好。以半年為期,若半年之中,中原武林一切相安無事,那我自認諸多事端皆因我而起,此生不再回中原半步。’”
這個傻子。
葉玉棠轉念又想,回去看看也好,反正她愛吃酸食辣食,蟲子野味,中原吃食到底不合口味。
四處遊玩遊玩,怎麼都比回去勞心勞力的好。
她問,“那她去了麼?”
“去了。我遣了高手一路跟隨,大可放心。”
葉玉棠嗯了一聲。又問,“那閣主找我,所為何事?”
重甄抬眼,“先師當年亡故,其間仍有諸多謎團。世人所知當事者皆已不在人世,其實不對,還有一個人知道,隻是她不願開口。”
長孫茂突然打斷他,“重甄!”
重甄笑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師父如何遭人毒手?”
“我——”
葉玉棠搶白,“我能讓她開口,說出當年之事?”
重甄點頭,“不錯。”
長孫茂道,“棠兒,我不想你去。當年事,都過去了,不好嗎?”
重甄道,“我與你們同行,確保一切周全。”
長孫茂道,“那是你的事。”
葉玉棠瞥他一眼,旋即又問,“隻有我?”
長孫茂低聲乞求,“棠兒……”
重甄道,“隻有你。”
葉玉棠沉思片刻,道,“那我去。”
長孫茂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