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瑞瑛道,“你天資聰穎,何不來取代我這庸人,拯救你妻子、未出世的孩子與這一寨子蛇人?”
他卻說,“太簡單的事,未免無趣。”
巴瑞瑛早知他秉性如此,聽得這番回到,倒也不覺奇怪。便又趁機追問,“山中蠱陣如何消解?”
他道,“蠱陣一設,如同凍地三尺,隻可隨時間消解,彆無他法。”
巴瑞瑛歎息道,“那山外之人如何入山?”
他笑道,“這民風不開的破地方,漢人避之不及,有什麼好入的?”
巴瑞瑛又道,“山中苗農如何出山?”
他道,“雲台山本就自給自足。”
巴瑞瑛氣悶,道,“你不是心疼你的神仙骨吧?”
他無所謂道,“三千狂蟒得一生蛇蠱,三千生蛇得一神仙骨。第一具神仙骨我用了八年時間,第二具,至此僅半年。若要再得,時日隻會更短。已是輕而易舉的事,有什麼好心疼?”
巴瑞瑛倒抽口氣,“第二具造出來了?”
他眯一眯眼,略一思索,“差不離了吧。”
巴瑞瑛追問:“你還不死心?”
他道:“大師來時,神仙骨便幾近完成。我死不死心,它都已經存在。不然呢,一把火燒毀了?我將它給你,你毀不毀?”
巴瑞瑛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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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獻玉伐了一株楠木,做了一小小水車架在村口山溪畔,用以澆灌他的山茶與湄潭翠芽,自此便省去澆灌的功夫。
餘下的尾料,給師父做了隻光瑩雕雋的瑞魚罄,呈青碧色,叩之聲音清冽響亮,滿寨子皆可以聽得聲響。
又給巴瑞瑛做了隻小小隼鳥,飛得雖不如信鴿遠,作山內與山外傳信之用,已經足夠。
某日萍月收拾完碗筷,正打算隨師父出寨去,巴獻玉突然將一隻小小木哨交到她手頭。
四四方方的碧青木塊,一頭係了把蠶絲線。煙灰的蠶絲,細細密密的辮作一股青灰細繩,戴在脖子上,小指大小的木哨垂墜在胸前,是個極漂亮的項鏈。
萍月起初不知這口哨作何用。
有一日與師父走到一處山澗,她略感有些疲乏。師父上到山頭去救人,她便坐到蔭蔽的林子的一塊平坦石塊上等師父。
萍月百無聊賴,把玩了一陣木哨之後,將它銜在齒間,輕輕吹了一口氣——
木哨自他之手而作,不似尋常哨子一般嘹亮聒噪,音色更似洞簫婉轉悠揚,餘韻深長。在這四麵幽僻之處,與林中鳥鳴交織在一處,此起彼伏,彆有一番意趣。
萍月不會講話,雖一早有師父“閉口禪”的安慰在前,卻也時不時會捏一捏發癢的嗓子,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有了木哨,倒解了幾分口不能言的心癢難耐,倒也算是彆出心裁。
她低頭一笑,垂眼去看木哨之時,忽然林子外頭竄進來一個灰黑的身影,遠遠見著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衝而來,一把將她扛在自己肩頭,俯身四下一嗅,一陣風也似的朝山上狂奔直上,眨眼之間,便已領她來到師父身畔。
那人將萍月放下來,退至一旁,蹲坐在地上。
萍月回頭一看,這狂悖之人不是彆人,竟就是獒牙。
師父回過頭來,見之一笑,道,“不錯,也算有心。”
見萍月仍舊驚魂甫定,師父樂嗬嗬的向她解釋,“他製此木哨,是以訓練獒牙聞聲即來,以免你走路疲累,也免你遭遇不測。”
師父背起竹簍,闊步下山。
萍月漸漸回過神,瞅瞅半蹲在地的獒牙,執起木哨,再次吹響。
獒牙當即起身,自膝彎處一抱,輕輕鬆鬆將她扛在肩頭,穩穩追隨在師父身後。
這一日,回去寨子隻用了往日一半不到的時間。巴獻玉沒再等候在寨門外,而是在寨中同人玩鬨。
聽見有人回來,遠遠回頭。
沒再問她“累不累,餓不餓”,隻遠遠望著她笑。
萍月也依舊沒有搭理他,一背過身之後,眼睛卻不由自主地一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