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蛇母之死(上)(2 / 2)

飛鴻雪爪 唯刀百辟 7987 字 9個月前

穴道地麵不平坦,害她險些摔倒。

巴獻玉叫了一聲,獒牙應聲追上去,將萍月負在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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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萍月幾乎每天入睡前,都會去穴道儘頭那處月洞門看雲碧,從早晨到正午,從秋分到初冬,及至雲碧手中繡品已漸漸成型。是一隻腦袋大小、倔頭倔腦的布老虎。

布老虎快繡好的那天,宅子的主人回來了。

男人一進大門,便將外頭黑色鬥篷脫下來,露出蒼白俊逸一張臉。

是江映。哪怕隔著月洞門、假山、瀑布與文竹,萍月仍遠遠地、一眼就認出他的側影。

雲碧沒料到他回來的如此突然,匆匆將布老虎塞入竹簍,藏在身後,避至一側。慌慌摸一摸麵紗,確認臉頰遮蔽完好,這才略略鬆了口氣。

兩位身量窈窕,看腳步略會些功夫的女子,聞聲疾步上前。一人取下他落滿雪的鬥篷,一人替他披上軟狐裘,遞來手爐給他擁上,這才隨在他身後入裡屋。

打雲碧身畔走過時,江映看了一眼,走出幾步,才略略有些狐疑地問道,“這女子,是?”

婢女道,“公子爺不常在思州,故薛掌事找了個人來看宅子。”

見他似乎還問說什麼,婢女又道,“這女子很會見機行事,又懂黔語、又懂劍南話,還能懂苗語。更重要的是,她不會說話。因為這個,薛掌事覺得放心,也不怕她走漏公子爺的消息。故哪怕她相貌醜陋些,平時縛著麵紗就是了,放在裡頭做事,倒也放心。”

江映嗯了一聲,旋即不再過問,自回屋去了。

雲碧呆呆坐回庭中,思來想去,尋出一張殘料,在上頭三兩針起落,抖起來瞧了瞧:是一簇小小火焰。

那日,過了正午,萍月依舊靜靜立在月洞門後頭,一動不動地盯著院子瞧,一直站到日頭西斜。

屋主回來了,女子打掃完庭院自回到屋中去,以免在院中礙眼。

月頭初升,門扉被叩響。婢女去開門,見來人是薛掌事,便匆匆去喚江映。

想是薛掌事仍還有彆的事要做,故沒有進屋去。江映擁著狐裘,捧著手爐,與薛掌事在庭中說話。

薛掌事見得他,先歎了口氣,“公子爺總三不五時往思州來,若是讓宗主知曉,不知又會如何動怒。”

江映道,“他動怒的事還不夠多麼?多一件又何妨。”

薛掌事道,“旁人疑心你四處搜尋光明軀,公子爺也不同宗主解釋。何況宗主一早就猜到,你請他捉拿蛇母是為了尋到萍月。若是讓他聽到這事,定又會猜測那女子已成蛇人,而公子爺尚還不死心,要集齊光明軀來救她。”

江映聞言,略一沉思,而後一笑,“既然他要信,那就信吧。是我做的又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

“您又是何苦呢?同宗主翻臉,倒讓外頭人看得高興。”薛掌事歎氣,“當初公子爺得知弘法大師要入山化渡,委托弘法大師在內留心她的安危,在外又求得宗主設計捉蛇母。蛇母未死,大師寂滅,那山又少有人進得去,若要進山尋人,倒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倘或隻在雲台山外等著,興許沒等到萍月姑娘,公子爺倒先要被宗主掃地出門了。”

江映忽地心念一動,笑說道,“不如找個人,告訴他我搜集光明軀,此事證據確鑿,叫他直截了當將我掃地出門。我正好,滿江湖大張旗鼓地找能人異士入山尋人,如何?”

薛掌事道,“您、您這又是何苦呢?”

他歎口氣道,“要我說,那姑娘非親非故,不過是一樁請托罷了。劫複閣尚且諸多請托不曾完成,一樁往事,該儘力時儘力,放下的時候,便也放下了。倘或一生都惦記著,如何過的好呢?”

江映聞言,微微一哂,“當初事發突然,她以死相托,我還以為是她的詭計,起初雖把那孩子帶在身邊,卻始終有些事不關己、袖手旁觀的。後頭在長安見長孫茂將她攜來,心頭一軟,隻好允諾下來。既已應下重約,倒頭來卻把人丟了,我有何臉麵去見她姐姐?除非來日完好無損地將她交到她姐姐手頭,否則我一生都不可能放下。”

薛掌事攏攏衣袖,輕輕一歎。

江映又道,“對了,薛掌事為何親自來此尋我?”

薛掌事道,“還不是長孫公子。他聽說你在搜集光明軀,便要死要活,逼得我來尋你。他說他想要光明軀救人,若是能救,來日叫他做什麼他都答應。”

葉玉棠心頭一震。

江映一哂,“怎麼連他都信了?”

薛掌事道,“有情一身孽,哎……”

江映道,“他來思州了嗎?”

薛掌事道,“起初他攆著我,後來腳程不及,便落下了,就在後頭,過些日子就到了。我想著,不能不明不白帶個人就過來了,還得先來同公子爺同稟一聲,您看……”

江映道,“帶他過來吧,倒沒事。”

薛掌事應了一聲,便踏著風雪出門去了。

江映長久地立於庭中,於水塘畔,向天上望去。

月光照在屋簷的落雪上,映著他的人,肌膚似雪,狐裘竟好似發著光。一動不動,靜靜的站了好久好久,也不知在想什麼。

在文竹的罅隙,如此看去,倒真有點子人如玉的味道。

萍月就在月洞門後頭,遙遙地望著他的側影,良久良久。

巴獻玉一日沒見她,不知何時尋來穴道,等一見著她,便見她呆呆望著外頭雪一樣的中原男子,他亦立在後頭望著江映,又看了看黑暗處的萍月,長久地沒動。

直至萍月掉頭離去,自此往後,再也沒來過此處庭院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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