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霜筆聽聞李碧梧大名,瞬間汗如雨下,惶恐答話:“李、李師祖,在下不是程宗主,是刀宗門下……”
李碧梧聞言勃然大怒:“不是程宗主?為瞞住尹寶山去向,你們各個都避我不及,都欺瞞於我!他在太乙鎮上藏身一載有餘,與那賤人連孩子都有了,卻沒知會於我……餘鬥真那榆木腦袋也不將我看在眼裡……一個個江湖小輩,當我真瘋了不成!”
一席話裡,將這普天之下江湖名宿恐怕都給罵了進去。
可說到後頭,聲音越發淒婉,泫然欲泣;一眼望去,仿佛隻是個受儘委屈,坐在枯井上無助哭訴的小媳婦。
忽而之間她又抬頭,朝林間無聲看了一陣,哀哀說道,“讓我看看,這賤人,究竟是何等仙姿月貌。”
說罷,從枯井起身,想看卻又不敢看似的,漫步朝密林走來。
隻聽得“哢噠”一聲。
程霜筆驚得大叫:“住手!”
千百根絲線從林間倏地刺出。
李碧梧稍一後仰,一根銳利絲線幾近擦著她鼻尖,一刺而過,虛驚一場。
她微微笑起來,胳膊纖盈一揮,千百根絲線便有如長了眼一般,朝長孫茂飛旋而去。
李碧梧五指盈盈一握,千百根絲線一霎聚攏,將長孫茂從胳膊到腳拴了個結結實實。她手心朝上,一揚,長孫茂便提溜至半空掛起,有如一根被蛛絲結住、無處遁逃的無助蚊蠅。
李碧梧傾身而前,從蛛絲之中抽出談梟,拿在手頭瞧了瞧,抬頭看他,含情脈脈地笑起來,“寶哥,原來,你背地裡,竟偷偷練著我的功夫。”
長孫茂被蛛絲箍得一句話也講不出,心道:真是瘋子!
李碧梧道,“這是江映向我學來的,沒想到,是寶哥要學。為何不早說,碧梧親自教你,豈不比他更快?”
“往常我拿牽絲翎圍困寶哥,寶哥逃得比什麼都快。寶哥今日為何不跑,是怕我傷心?”李碧梧咯咯笑起來,不由繞著絲蛹打轉,間或拿臉貼一貼蛛絲,忽而想起什麼,麵色發起狠來,“還是說,你怕我傷了這賤人,故而不逃?”
因為我他媽的,不是尹寶山!長孫茂講不出話,不由嗆咳起來。
李碧梧狠狠道,“今天我倒要看看,這賤人是誰!”
說罷,斜眼往地上看去,與葉玉棠來了個對視。
葉玉棠心道:你這瘋女人,與尹寶山有仇,與我何乾,與長孫茂何乾!尹寶山,看看你做的孽,就要報應到我頭上了!
李碧梧盯著她,看了良久良久,忽然眼神便呆滯下來,慢慢說道,“……是你。”
葉玉棠心頭疑惑:我們認識?除了夢裡我見過你。牽絲殺蛇母,好快的翎。
李碧梧偏了偏腦袋,“你是……仇歡?”
葉玉棠:?
李碧梧便又搖搖頭,“卻為何更像寶哥?”
葉玉棠:……
李碧梧恍然:“你是他們的孩子!”
葉玉棠:我謝謝您!
李碧梧神色一黯,“為何他們,可以有孩子?”
旋即眼底閃過一絲殺意,“我要殺了你。”
長孫茂猛地掙紮起來。
程霜筆急的大喊:“不可!”
李碧梧又無比哀婉地垂下眼睫,“可我不能。你是寶哥唯一的孩子,我怎麼能……”
長孫茂一口氣順不上來,幾乎僵死半空。
李碧梧站起身,輕聲問道,“寶哥,為何我們不能有個孩子?”
程霜筆大聲咳嗽起來:不是吧?前輩,不可以啊!
李碧梧忽地又輕聲啜泣起來,“是啊,我身體不好,生不了孩子。”
程霜筆長長舒了口氣,忽然突發奇想地說了句,“你是尹寶山的情人,若你真心愛他,那他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
李碧梧眼睛倏地發亮,回過頭,問頭頂懸著的人,“寶哥,你的孩子,可以便是我的孩子嗎?”
長孫茂在空中打著旋,氣悶無比,瘋狂點頭,嗚嗚出聲。
李碧梧打了個響指,頭頂牽絲斷裂,長孫茂重重砸到地上。她摘下一支碧玉翎,淩空旋腕,以牽絲又於他周身又打了幾個綁,方才放心道,“這回可不會讓你跑了。”
說罷,一偏頭,道,“程四海,去叉幾隻魚上來。”回頭衝葉玉棠聞聲說道,“寶貝,娘親今日給你烹碗魚羹。”
程霜筆無奈道,“李師祖,我受困於貓鬼,內力尚未解封。”
李碧梧斜眼看他,笑道,“區區貓鬼便將你困住,你怎的如今這般不濟。”
旋即一牽絲線,飛出兩隻石子,於他氣海、百會一敲。
程霜筆動動腕,又動動胳膊,忽然猛地睜大眼睛,隻覺得渾身鏽蝕機竅無比順滑;複又轉了轉腦袋,站起身來,往林中一揖,“多謝李師祖。”
李碧梧歎道,“輩分又錯,都將我叫老了。”
程霜筆一時無言,隻得改口道,“對不起,師叔。”
及至湖中,叉了兩條魚,程霜筆一時不知李碧梧說的“幾隻”到底是幾隻,連喚了幾聲“師叔”“師祖”皆無人應答。
探頭去看,卻見李碧梧在長孫茂身側闔眼冥神。
程霜筆抓抓腦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李碧梧突然開口講了句,“就捉九隻吧,久久天長。”
程霜筆道,“是。”卻沒動。
李碧梧道,“又怎麼?”
程霜筆問,“接下來,師叔將要如何?”
李碧梧道,“今夜暫且在此處打坐,明天一早,我便帶寶哥與她女兒,回去無量山。從此往後,我們一家三口待在一處,再也不分離。”
作者有話要說:30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