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地上壓著的石板已經被井雙燈挪開,越知涯就蹲在深坑邊上,仔細觀察著內部的事物。
這是一個極深邃的集體墓葬坑。
作為修士,越知涯和井雙燈的目力都相當出色,可以清楚看見下方累累如山的骨頭,骨頭的顏色汙濁,最白的部分反而是頭發,此時此刻,被丟在最上層的屍體還沒有完全腐爛,骨架子上還連著長了毛的破碎肉塊。
祠堂裡難聞氣味的源頭便是此處。
井雙燈皺眉:“屍體上基本都沒有衣服,完全是拿草席隨便一裹就給丟了進來。”
越知涯:“村裡的衣物連活人都無法充分供應,將死之人,自然是難以顧及。”
——山穀的封閉讓村民們遠離了外界的打攪,也嚴重影響了他們對生活資源的獲取。
井雙燈迅速的領悟了越知涯話裡的終點:“將死之人?”
越知涯伸手往下指:“石板的背麵,坑洞的四周,都有指甲的抓痕,如果不是被丟進去的人撓的,那難道是村裡的其他人特意添加的裝飾?”
井雙燈悚然:“為何要這樣做?”
越知涯道:“痛苦和絕望的情緒最能滋養魔氣,而且魔物也很喜歡有智慧的生物的靈魂。”
井雙燈:“但怎麼確定被丟進去的都是將死之人,萬一是身強力壯的村民呢?”
越知涯看了眼陽天殿主,非常懷疑對方學生時代是因為開後門,才通過的外出實踐。
井雙燈理解了前輩目光裡的懷疑,老老實實回答:“可能因為遊仙世代總體來說還是比較和平的?像今天這樣的意外,不屬於必然經曆的事件。”
越·走哪哪出狀況·知涯:“……”
“看頭發,坑裡大部分屍骨的頭發都是白的。”越知涯頓了下,道,“其實此處有些違和,以羊家村的貧瘠程度,村民能順利活到花甲之年的,應該屬於少數。”
井雙燈苦思冥想:“說不定是山穀裡生活太過安逸……”
越知涯揚眉,反問:“安逸?”
井雙燈有理有據:“因為土地貧瘠,缺少工作量,所以被迫走上了好逸惡勞的人生歧路。”
越知涯抽了抽嘴角:“這個理由……莫非井殿主是從坊市話本裡得到的靈感?”
“那倒沒有。”井雙燈否認,“畢竟現實世界不用講理,但話本怎麼也得兼顧一下上下文的發展與邏輯性。”
越知涯按著額角,開始自我反省——崇吾派的工作人員裡頭,有愛傀儡的,愛話本的,還有愛出題的(?),性格上五花八門,生活習慣上多姿多彩,最主要的原因可能跟她當年的擴招主旨有關:隻要品行和成績沒大的偏差,就不用強行壓製年輕人的喜好,所以才給了後輩們茁壯的成長空間。
井雙燈:“既然他們需要把將死之人給放進墓葬坑裡,而一掀開石板,魔氣就會溢出,那整個村長的居民都應該已經入魔了才對,可他們看起來,除了吃不飽和說不通之外,還挺像正常人的。”
他離開祠堂之後,是不是該用淨世咒把山穀裡的居民都給重新檢查一遍?
越知涯笑:“可能是你跟這裡的魔氣不熟,掀開石板的動作才會驚動它們。”
換個人這麼說,井雙燈肯定當成單純的開玩笑,但換了青帝,就算是玩笑,也絕對是一個有的放矢,需要深入思考,擱隨堂測驗裡至少值兩百字的思想分析的玩笑。
井雙燈:“那也就是說,此處的魔氣隻會對陌生的靈力做出反應。”
越知涯頷首:“魔氣不會主動攻擊山穀中的居民,這些居民又會把將死之人丟入墓葬坑中來蘊養魔氣……一定存在某種理由,讓雙方能夠和諧相處。還有‘鬼’,我記得在凡俗當中,會尤為重視墓葬之禮,但在羊家村裡,即使是受到村民排斥的‘鬼’,死後也可以跟其他人埋葬在一起,也就是說,對村民而言,蘊養魔氣比排斥不在籍的散修要更加重要。”
井雙燈提醒:“仙門中人也挺在意墓葬之禮。”
越知涯聳肩:“在擴招之前,崇吾派基本沒有相關的習俗,我們對屍骨不太在意,留個牌位表示曾經到人間一遊就夠了,當然嫌麻煩不留也可以。”
井雙燈覺得青帝還真挺心大的。
越知涯:“魔氣與山穀中的村民應該屬於共生關係。”
既然墓葬坑裡有魔氣,深入探查就變成了不可繞過的必然選項,有越知涯看著,井雙燈也不用太擔心會二次驚動裡麵的魔氣——剛剛那一刀,陽天殿主作為非攻擊目標,僅僅是被餘波給擦了一下,都覺得心緒瞬間變得寧靜和平,更彆說被正麵糊了一臉的魔氣,已經變成了一條不會翻身的鹹魚。
——作為有事沒事常回坊市裡看看,以拉動話本銷售額為己任的接地氣修士,井雙燈覺得“定風波”的應用範圍除了戰鬥之外,還有正準備花錢的時候,隻要來這麼一下,能冷靜就冷靜,不能冷靜還可以直接剁手。
作為理論知識選擇性豐富但缺乏足夠修為做支撐的過去式人仙,在沒有旁觀者的情況下,越知涯隻提供場外指導,具體事宜都由陽天殿主親自處理——在沒帶鏟子挖人祖墳的情況下,井雙燈很快感受到了仙門基礎法術的廣泛適應性:既不用親自下坑,更不用直接拿手去刨。
在被越知涯用刀抽回去之後,魔氣就一直靜靜地蟄伏在墓葬坑的底部,未曾變化,未曾消失,最濃鬱之處,還散落著一些汙垢般的泥土碎片,以及一個橄欖大小的橢圓形物體。
“……”
越知涯麵無表情地揉了下額角。
井雙燈納悶:“這是何物?”